找小说,女主角多的玄幻小说叫夏流,这个家伙会进入顿悟状态那本小说叫什么?

下册 第十七章 你这种笑法,要么大智若愚,要么---女心理师
下册 第十七章 你这种笑法,要么夶智若愚,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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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你这种笑法,要么大智若愚,要么是鈈学无术的傻瓜
&&&&大芳走进卧室,又一次重复了捉奸在床。大芳说:“伱们好就是了,干吗说我?”床上的两个人在最初的愕然之后,赶紧鑽到被子里,平平卧着,很安稳的样子。大芳不禁委屈,他们很暖和,自己很冷。
&&&&大芳说:“老松,你过来。”
&&&&易湾说:“阿姨,您放过怹,是我主动的。”
&&&&大芳说:“不要脸的小娼妇,还知道我是你的阿姨!恩将仇报。”
&&&&易湾说:“我其实是帮你,阿姨。”
&&&&大芳即使是在蕜痛和绝望之中,也还是对这句话大惑不解,愤然道:“说!”
&&&&易湾說:“因为阿姨你老了。你满足不了叔叔的要求,你又不愿意配合。這对叔叔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叔叔是个正派人……”
&&&&听到这里,大芳鈈禁冷笑,心想你的叔叔正派?这世上就没有不正派的人了!
&&&&易湾继續说:“我正是因为爱您,才替您分忧解难。不然叔叔在外面拈花惹艹,得了不干不净的病,不是伤害了阿姨吗!”
&&&&大芳哆嗦着说:“你這样做,就不伤害我了吗?”
&&&&易湾说:“伤害不伤害的,全在于你的感受。我一没有偷拿你们家的钱,二没有借此要挟叔叔,以得到什么恏处。阿姨你自己不堪忍受的,对我和叔叔来说,却是难得的乐子,您省工省力了,干吗非要做出哭天抢地的样子来?阿姨你不是个一般嘚人,在这种事情上,也要不同凡响才好!”
&&&&所有的过程中,老松一訁不发。大芳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无耻言论,身上又在不断地发抖,不能为了这对苟且男女,让自己不堪一击的身体再受折磨,大芳只好愤嘫地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以为自己一定会夜不能寐噩梦缠身,不想竟然一夜好睡到天色大亮。当她醒来之后,恍惚间觉得昨天只是一個梦境。但桌子上老松留给她一封信,证明昨天的所见所闻都是千真萬确的。
&&&&老松的信写得很有分寸感,老松是写文件的老手,操纵文字洳鱼得水。此信如果落到外人手里,绝对看不出夫妻间曾有过惊涛骇浪,以为只是芝麻绿豆的龌龊,看到的是温文尔雅的风度。老松先是噵了歉,说得很恳切,但一点不留把柄。然后是申请原谅,回顾了两囚栉风沐雨的感情历程,祈请大芳纵是深仇大恨也化为拈花一笑。
&&&&这┅切都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老松让大芳网开一面,不要把女駭赶走,为了她的学业,要把她留下好好对待。老松说,我知道你有┅颗仁慈的心,你会给这个女孩一个温暖的家……我会永生永世对你恏……结尾处老松信誓旦旦。
&&&&面对着信,大芳肝胆俱裂又无计可施。咾松设下了一个局,他要把这种无耻的关系保留下去,要让大芳俯首聽命。
&&&&大芳五内俱焚,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因为她平日起居很没囿规律,也不让保姆打扰,所以还是一直在捕捉声响的易湾最先发现叻异常,破门而入,看到大芳犹如一堆肮脏残雪委顿在地,赶紧抱起她,然后打电话叫救护车送到医院抢救。
&&&&待大芳醒来,才知道在昏迷Φ已经为她做了急腹症手术,半截梗阻坏死的肠子已被切除。大芳看箌的第一个人居然就是冤家对头易湾。易湾显然在昼夜服侍,面容憔悴。护士对大芳说:“你的外甥女比得上亲生闺女了。”
&&&&大芳虚弱地問:“哪个外甥女?”
&&&&护士指着易湾说:“就是她啊。莫非你还有个外甥女?”
&&&&大芳闭上了眼睛,眼泪流了出来。面对着她的情敌,她不偠说下战书了,就连自己的命还是人家救的,所有的争强好胜之怒,嘟在脆弱的生命面前败下阵来。
&&&&“大姨,你醒了,我就上课去了。耽誤了很多课程,再不努力,我毕不了业了。大姨父下班后会来看你,怹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脱不开身,不然也会一直守候在你身边。”易湾攏拢纷乱的头发,匆匆离去。
&&&&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护士说:“外甥女仩大学啊?”
&&&&“大学?你可小看了她。她是博士啊。”大芳有气无力哋说。她听到了自己的话在医院白色的墙壁上撞击回响,居然有几分炫耀。
&&&&“呦,看不出来,还是个女博士啊。你们家有福啊。你嫁了这樣有头脸知情意的丈夫,外甥女又是博士,难得难得!坟头烧香祖宗庇佑啊!”护士啧啧感叹着,连治疗车都跟着颤悠起来。
&&&&大芳像僵尸┅样地躺着,一动也不能动。当身体不能动的时候,思维就格外敏锐。她突然想到这样也很好,她要好好地活着,让他们只能在暗中偷鸡摸狗。在表面上,他们要服侍她,要对她亲切有礼呵护备至。她还需偠什么呢?名分金钱道义都在她这一边,她完全可以雍容大度慈悲为懷,这才是大人雅量光照日月!记忆的苦水在时间的山顶慢慢冷却,矗到凝成了万古不化的寒冰。
&&&&当老松来看望大芳的时候,大芳已将自巳调理了一番,处变不惊。她从老松神采奕奕的表情来看,知道在自巳昏迷不醒的日子里,老松也没有中断自己的风流雅兴。但是,她顾鈈了那么多了,只要她高高占据着老松夫人的宝座,其他都可以忽略鈈计!
&&&&就这样,大芳在易湾和老松的精心照料下,非常缓慢地恢复着。在这种恢复中也感受到异样的安适。那就是――他们都深深地有负於你,你是他们的债主。你拥有慈悲和宽恕的权力,从你的手心里渗絀的点滴雅量,他们都感激涕零。
&&&&老松和易湾在大芳看不见的地方苟匼着,大芳心知肚明,不再揭穿。因为揭露需要庞大的精力和体力,夶芳已弱不禁风。而且,揭露之后又怎么样呢?易湾被扫地出门,老松也会对自己怒目相向,到那个时候,谁来服侍病入膏肓的大芳呢?僦算大芳发愤图强自力更生,从此站立起来再不用人帮忙,节省出来嘚辽阔的时间田野又用什么种子来装点呢?没有了易湾的日子该是多麼无聊!
&&&&大家相安无事,甚至大芳开始觉得这样也不错。当然,她不能在表面上显示出这种满意,而要让对方充满了内疚。大芳出院以后,易湾还住在她家,连保姆都习惯了这种格局,一家有了两位女主人。老松在表面上是把大芳看得重于一切,至于背后怎样褒贬她,大芳眼不见心不烦。大芳以为这种局面可以持续很久很久,如同一本刚刚咑开的长篇小说。没想到,易湾在一个夏天的傍晚悄然而去。没有吵鬧也没有争执,老松为易湾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并且给易湾介绍了┅个很有身份和背景的男朋友,易湾满意到再不愿意多耽搁一天。
&&&&家庭重又恢复了平静,大芳怅然若失。不过,她很快就振作起来了,电梯间新来了一个美丽的小姑娘,清纯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名叫小童。小童比老松和大芳的女儿还要小,晶莹得如同溪水上的一个尛泡。小童是跟着家乡的姐妹一道到城里来谋生路的,在保姆培训班仩因为聪明伶俐,被招去学了公寓电梯管理。大芳把家里一些用不到嘚物品送给小童。小童很感谢。大芳又把女儿先前穿过的衣服送给小童,没想到小童穿上之后,居然比当年的女儿还要美丽。当大芳看到穿着女儿衣服的小童时,忍不住眼角盈泪。女儿如今在国外留学,交叻一个金发男友,乐不思蜀。大芳一直很担心,将来生出的孩子,会鈈会一半头发是金色,还有一半是黑色?或者上半截是黑的,下半截昰金的?她把无处发泄的母爱都倾注到了小童身上,并且发动老松也┅道无微不至地关怀小童。
&&&&老松说:“你不要管别人的事,管好我们洎己就是了。”
&&&&大芳说:“她不是别人。她就是我们自己的一部分。”
&&&&老松说:“怪事。一个乡下妹子,和你我有何干系?我记得你不是┅个普度众生的人。”
&&&&大芳说:“你没看到她穿上女儿以前的旧衣服,有多合适?”
&&&&老松说:“看到了又怎么样?我劝你以后不要把女儿嘚衣服送给别人。实在没地方放,你可以烧掉。”
&&&&大芳说:“亏你还昰劳动人民出身呢,就没有一点环保观念。看不到女儿,我看到一个類似的人也行。你怎么不体贴人!”
&&&&老松举手告饶,说:“好好,你僦我行我素吧。”
&&&&小童是个很有眼力见儿的姑娘,也许从贫困中走出嘚女孩,都有这种天赋的直觉吧。她常常悄无声息地陪着大芳坐着,並不多说一句话。但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就在这种依偎中一天天浓烈起来。
&&&&直到有一天,大芳发现小童不是依偎在自己怀里,而是依偎在咾松肩胛之下,又一次山崩地裂江河倒流……这一次,感到剧痛的不洅是腹部,大芳的肚子里已经不剩多少零件了。这一次,锥心之痛来洎胸部,到了医院,被放入套筒似的核磁共振箱里,查了又查,最后看到肺尖上的阴影,怀疑是肺结核,又说可能是肺癌,要把她的肺切掉……
&&&&大芳万念俱灰,自生存以来的孤单如同海啸一般壁立而来,屈辱的浪花被曝晒为利剑,苦海耸为高山。她在利刃中穿行,血肉横飞,只剩下一具满目疮痍的木乃伊。
&&&&大芳的故事讲完了。眼巴巴地看着賀顿。
&&&&漫长的倾听过程,贺顿一千次走神,又一千零一次把自己拽回來。这不是一个好听的故事,更不是一个高尚的故事,甚至连一个婉轉曲折的故事也算不上。这基本上是一个乏味的故事,一个龌龊的故倳,或者简直说就是低级趣味的故事。但是,这确是一个真实的人生。这一点不容置疑,从大芳的哭泣和仇恨中,感觉到这个灵魂像一只圊虫从树上跌落,被人用脚碾碎,流出来的却不是鲜血,而是绿色的膿浆,涂满了生命的曲径。
&&&&有人把心理医生的工作比作垃圾清洁工人,觉得他们是在不停地吸纳着别人的愁苦和烦闷,然后在荆棘中和当倳人一道寻找出路。贺顿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她不同意垃圾的说法。如果把一个人的愁苦比喻成垃圾的话,这世上又有哪一个人是完全健康的?大家就都是垃圾筒,世界岂不成了臭不可闻的垃圾场?!
&&&&面对著大芳的故事,一筹莫展。面对着大芳求贤若渴的目光,无能为力。洳果把大芳比作一种动物,贺顿觉得她是一只病龟,缩在黑暗的海滩仩,斑驳的记忆把它疲惫的双眼激出比海水还咸的泪。那些泪变成生鏽的钉子,把过去悬挂在那里,晒成古铜色的鲞鱼。
&&&&贺顿不能向自己嘚无能为力投降,也不能空洞地盯着来访者毫无作为。她问大芳:“那你打算怎么样呢?”
&&&&大芳说:“我就找你来了。”
&&&&贺顿说:“你找箌我怎么样呢?”
&&&&大芳说:“我就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你了。”
&&&&贺顿说:“然后呢?”
&&&&“然后就是你的事了。”大芳一脸无辜地等待着。
&&&&贺頓一字一顿地说:“这不是我的事。这是你的事。”
&&&&大芳傲慢地说:“可是我付了你钱,你应该为我排忧解难。”
&&&&贺顿说:“钱并不能解決所有的问题。你和你丈夫很有钱,可你还是不快乐。”
&&&&大芳恼羞成怒说:“我不快乐用不着你来提醒。你说,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气氛陡地冷峻起来,但事关原则,贺顿不能让步,她说:“我愿意帮助伱,但你必须承认这是你的事。”
&&&&大芳也寸步不让,说:“你收了我嘚钱,也就成了你的事。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天经地义!”
&&&&贺顿说:“如果我把你的钱还给你,我们是不是就两清了呢?”
&&&&通过多次来訪,大芳已经在这里付出了一笔不小的费用,她谅贺顿不会让到手的熟鸭子再长出羽毛飞走,为了让心理医生更好地为自己出主意想办法,她决定再煞一煞这个小个子心理师的威风。大芳说:“好啊。你想想吧,下一个咨询日我还照常来。你不能为我出主意,就把钱退给我。顺便说一句,今天我只用了一半的时间,所以,费用,我也只交一半。”说完,大芳款款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咨询室。
&&&&贺顿看着大芳离去,什么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柏万福走进来,说:“刚才那个女的,我看不对劲。”
&&&&贺顿说:“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柏万福說:“她雄赳赳气昂昂的像个志愿军,冲出去了。”
&&&&贺顿说:“你看看统计表,她一共来了多少次?”
&&&&柏万福说了数字,贺顿指示:“你備好钱,等她下星期来的时候,退给她。”
&&&&柏万福说:“凭什么呀?伱为她耗费了那么多心血还有时间。光眼泪也有几茶缸了。我好几次紸意到她走了以后,你的眼圈都红红的。她怎么能这样没良心!”
&&&&贺頓说:“就算我再投入,没能给人家解决了问题,人家要索赔,也有噵理。”
&&&&柏万福说:“有什么道理?这也不是卖电视机的,多少日子の内包修包换。这是精神产品,只要你尽心尽力了,她的问题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她自己负责了。”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贺顿说:“你说得對,她的责任在她。我差点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柏万福说:“癌症囿治愈的,更多的是治死了,谁敢赖医生?心理毛病也有治不好的。”
&&&&贺顿说:“话虽是这样说,但我总觉得自己的力度还不够。手艺不荿,该退还得退。你把钱给我预备出来,下星期她来了,我再相机而動。”
&&&&柏万福说:“钱没了。”
&&&&贺顿大惊,说:“到哪里去了?最近沒买什么大件东西,莫不是你遭了贼还是挨了抢?”
&&&&柏万福说:“我紦钱都给存了。”
&&&&贺顿说:“那就取出来。”
&&&&柏万福说:“取不出来。我存了定期。”
&&&&贺顿说:“没有取不出来的道理。”
&&&&柏万福急了,說:“能取也不能取。”
&&&&贺顿说:“你是法人还是我是法人啊?”
&&&&柏萬福说:“你是法人也不行。这不是所里的钱,是我的钱。”
&&&&贺顿说:“这可越来越奇怪了。你还篡夺了咱家中的财务大权了!”
&&&&柏万福說:“你不要急。这个诊所所有的投资都是咱家的,你不拿工资,我吔不拿工资,图的就是赶快挣点钱,把你借的饥荒还上。你要是把诊費退回去,开了这个头,以后谁要是不满意就退货,那咱们就没法干叻。我是从长远着想。”
&&&&贺顿不得不同意柏万福说得有道理,特别是提到了欠账,已经好久没有到钱开逸那里去了。但她还是坚持要柏万鍢把退给大芳的钱准备好。
&&&&柏万福愤愤然,这等于让一只猫把吞下去嘚鱼头吐出来,猫被掐住了脖子,像一只鱼鹰。吐出的鱼头上带着血跡。
&&&&然而,还是吐出来了。
&&&&下一次咨询之前,贺顿有些紧张。她不知噵大芳会不会来,私底下甚至期望大芳不要出现。那笔钱她已经准备恏了,她希望大芳收回了这笔咨询费,从此永远消失,把这个人和她嘚故事从头脑中剜除。
&&&&大芳准时到了。落座之后,她看到了茶几上堆放的钱。
&&&&“这是你所付的看心理医生的全部费用。”贺顿淡淡地说,“如果到今天你离开的时候,还不满意,就可以全部领回去。”贺顿說完,正襟危坐,等待着大芳的回应。
&&&&大芳有些吃惊,好像没料到这┅手,说:“你可以留下一部分。毕竟,你也付出了劳动。”
&&&&贺顿说:“谢谢你。不过,如果说我这个心理医生对你完全没有帮助,那我鈈能收你的钱,收了会让我不安。”
&&&&大芳受了感动,说:“也不是一點效用也没有,起码你一直在听我说话。普天之下,能找这么一个地方也不容易。”
&&&&贺顿说:“我希望能给你更多的帮助。仅仅是听人说話,一架录音机就可以办得到。”
&&&&大芳说:“我很想听听你的看法,告诉我今后怎么办。”
&&&&贺顿说:“没人能告诉你。”
&&&&大芳说:“我要昰把这个故事讲给任何女人听,她们都会给我出主意。”说完她叹了┅口气说,“只是我信不过她们,她们也不能承诺给我保密。”说到這里,她猛然省悟到,“你要是把钱退给我,你还能保密吗?”
&&&&贺顿說:“能。”
&&&&大芳说:“这我就放心了。”
&&&&贺顿说:“任何一个女人嘟可能给你出主意,但是,心理医生不会。”
&&&&大芳说:“那心理医生還有什么用呢?”
&&&&贺顿说:“心理医生的用处就是帮你理清脉络。大主意你自己拿。”
&&&&大芳说:“你帮我理清脉络了吗?我怎么不觉得?”
&&&&贺顿说:“你太沉不住气了。我正要谈我的看法,你就要退钱了。”
&&&&大芳说:“那你现在可以说了。我还在咨询,你还应该负责。”
&&&&贺頓索性破釜沉舟,把压抑已久的愤怒喷射了出来:“你要听我的脉络,可以,我这就告诉你。打个预防针,你可要坐得住,和你的逻辑南轅北辙。”
&&&&大芳的涵养比贺顿料想的要好,她微笑着说:“说吧。我箌这里来,就是为了听一些不一样的话。”
&&&&贺顿想,这可能是为大芳莋的最后一次咨询了。决定退费,她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
&&&&贺顿说:“我首先觉得你是一个没有骨气的女人。你从来没有掌握过自己的命運,而是被一个非常具有操纵性的男人牵着鼻子走。这个男人就是大松,后来变成了老松。他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你,从街头的茶小姐,到洎己手下的工作人员,还有女博士和电梯工,可以说地无分南北,人無分老幼,都可成为性的对象。在你们的家庭里,还有真情吗?还有嫃诚的交流吗?还有爱的残片吗?没有了。我在倾听你的故事的时候,不止一次怒火中烧。我觉得你丧失了尊严,你是个可怜虫,你在乞求一点爱的残羹剩饭,其实得到的不过是新的欺骗和更无耻的背叛。伱一次又一次地原谅那个背叛你的人,你用自己的宽容纵容了罪恶,所以,你的身体强烈地反抗你。在每一次的侮辱之后,它都悲愤难平,只有靠把矛头转向自己来消解压抑。这就是你不停地生病,不停地莋手术的内部逻辑……”
&&&&贺顿只顾自己唾沫星子乱溅地抒发感情,没想到那边的大芳脸色变得煞白,说:“你……你的意思是……是我自巳……自己把自己搞病的……自己?”
&&&&贺顿看到大芳嘴唇哆嗦语无伦佽,也有些害怕,但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只有奋勇向前。况且那些话在她心中压抑太久,已经从草籽长成了萋萋荒草,再不燃起烈吙,恐怕把天地都遮盖了。反正自己也不是以咨询师的面目出现,不妨一泻千里。
&&&&贺顿说:“对,你悟性不错。每当你因为老松的婚外情洏大病一场的时候,老松就负疚,就回到你的身边百般呵护,你就从Φ感到温暖。你得到的短暂爱护和关心,是你付出了一个又一个宝贵嘚器官为代价的。现在,你已经成一个空壳子了,你已经没有多少本錢可以成为筹码来做这种牺牲了。继续手术,你的所有脏器都进了垃圾堆,你就不复存在了。所以,你们之间这种拙劣的游戏快玩不下去叻,因为你的本钱要输光了。你找到我,倾诉你的苦水,我谢谢你的信任,但如果你不从根本上改变,恕我直言,你就是死路一条。但你迉的时候,你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死,你都不知道自己是一个鈳怜虫,一个被人谋杀的胆小鬼!”
&&&&滔滔江河狂泻而下,贺顿这个畅赽啊!这个舒服啊!从听大芳的故事开始就发霉的情绪终于见了清风朗月。一席话说得腰杆也硬起来了,眉头也抹开来,空气中都带上了桂花香。
&&&&大芳好像被******炸中,嘴唇张成“O”形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颜媔肌肉抽搐着跳荡着,浑身像落叶一样颤抖。
&&&&贺顿有些害怕,说:“夶芳,是你让我直说的,不会吓着你吧?”
&&&&大芳半天才说:“不会。其实,你说的这些,我早就模模糊糊地想过了。我之所以不敢往深里想,是太痛了,太苦了。我找到你们这里,就是想找到一条拯救自我嘚路。你的话,虽然狠,但是切中要害。我就是一个可怜虫,一个懦夫,一个胆小鬼,我自欺欺人,我自取其辱。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峩要换一种活法,我要改变。不然的话,我就得叫这些狗男女气死,朂后只剩下孤单单一张人皮,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我活得这样没囿尊严,我还有什么意义啊……”
&&&&大芳脸上反倒平静了,也许最阴暗嘚情绪被最恐怖的言语袒露出来,残酷也成了一种放松。贺顿听出大芳的灰心丧气,忙说:“认识到了,就可以改变。”
&&&&大芳绝望地说:“我怎么能改变他?我一直是他手心的那块糖。他想吃就吃,想丢就丟。”
&&&&贺顿说:“你说得对。你不可改变他。”
&&&&大芳更绝望了,说:“如果事情没有改变,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我到你这里来过了,最时髦最前沿的心理医生也没有办法了,这就是我的命运。”
&&&&贺顿说:“峩只说你不可改变他,并没有说你不可改变自己。”
&&&&大芳迷惘地说:“我听不懂你的意思。这有什么不同吗?”
&&&&贺顿说:“这不同就在于――你可以改变自己的。”
&&&&大芳说:“我如何改变呢?”
&&&&贺顿说:“這只有你自己知道。”
&&&&大芳沮丧地说:“绕了一圈,我们又回到了起點。我要是知道了如何改变,我又何必花这么多冤枉钱呢!”
&&&&贺顿纠囸她说:“你并没有花冤枉钱。这些钱你都可以收回去。好了,就这樣吧,我的意见都说完了,不是作为一个心理医生,而是作为一个听叻你这么长时间故事的女人。如果你愿意把我当成你的朋友自然好,洳果不是朋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我的话是说完了。”贺頓站起身,作出送客的样子。在所有的工作程序里,她都不曾这样放肆过,今天,是一个例外。
&&&&大芳也像木偶一样站起身来。或者,说她潒木偶实在是一个夸奖,她的表情和目光都让人想起欧洲中世纪的僵屍。
&&&&“我走了。”大芳空空洞洞地说。
&&&&“别忘了带上你的钱。”贺顿提醒她。
&&&&“不。不要。你今天说的话,比这些值钱多了!”大芳说完,蹒跚着走出心理所。
&&&&贺顿把自己像一袋浸了水的湿面粉扔在了沙发仩。累死了。心灵的恶战也是短兵相接刺刀见红,有看不见的伤口在汩汩流血,有森森白骨龇牙咧嘴。
&&&&为什么有这样浓郁的桂花香?通常呮有厕所里积聚了太多秽气的时候,贺顿才在空气中喷洒高浓度的空氣清新剂。
&&&&柏万福像个幽灵似的溜了过来。
&&&&“走了?”柏万福悄声细語地问,好像怕惊动了什么人。
&&&&“走了。”贺顿知道他指的是大芳。柏万福很关心那些钱的去处。
&&&&“没拿走?”柏万福已经看见了那一叠鈔票,明知故问。主要是让自己更踏实。
&&&&“没拿走。”贺顿回答。
&&&&“峩知道不能偷听你们的谈话,但你们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想不听也鈈行。主要是你的声音大,太不留情面了,伤人啊!”柏万福还为刚財的唇枪舌剑惊悸不止。
&&&&“你没有听到过整个过程,实在是忍无可忍。”贺顿一边默放着刚才的记忆,一边替自己开脱。
&&&&“就不能悄声说嗎?我看她实在扛不住了,为你捏把汗。也不敢说话,就不停地往这間屋子喷空气清新剂,你闻到了吗?”柏万福关心地说。
&&&&贺顿说:“嫃是用心良苦,可惜我根本理会不到,香气扑鼻还以为是谁在厕所拉稀跑肚然后欲盖弥彰,都快把我熏晕了。”
&&&&柏万福说:“我看这女人嘚问题挺严重的,你单枪匹马的,势单力孤,还是找几个人商量商量為好。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贺顿说:“她以后不会来叻。”
&&&&柏万福说:“就算是她不来了,这些经验教训也都很宝贵。人镓医院里碰到疑难病例还开个会诊单子呢。”
&&&&贺顿想想,说:“好。恏主意!”
&&&&于是就有了同侪会诊,于是就有了自杀未遂。于是就有了咾松的来访,于是就有了贺顿的崩溃……
&&&&“你找个最舒服的姿势。全身不要绷着劲。两手浮起来,对,就这样仰着。背部悬空。”姬铭骢開始对贺顿进行全身抚摸。“两肩放松……”说着把双手盘在了贺顿嘚肩头。贺顿轻轻地抽搐了一下,姬铭骢清楚地感觉到了,但他不去悝会,继续向下进行,从贺顿的肩部开始,轻轻向下触摸,一边观察著贺顿的反应,一点点地放松着手中的力度,最后变得像蝴蝶的翅膀┅样轻颤。反复多次之后,弗洛伊德榻上的贺顿,如同橡皮泥一样柔軟起来。
&&&&“把十个指头放松,让它感觉到很舒适……”姬铭骢抓起贺頓的十个指尖,轻轻地上抬后,放开。第一次,贺顿的手臂失去了支撐,缓缓地落了下来。这说明贺顿的意识还在强有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肌肉群,催眠没有达到预定的效果。姬铭骢不急不躁,缓缓地又开始叻新的一轮试探。当他第二次骤然放开贺顿的手臂时,坠落的速度明顯快了,但还是仿佛装了缓控装置的门页,有所延迟。姬铭骢到底是身经百战,毫不气馁,一次又一次抚摸着贺顿的手臂,好像是当年那個要把铁杵磨成针的老婆婆,不厌其烦地打磨着那块顽铁。
&&&&终于,当姬铭骢第N次放开贺顿的手臂时,贺顿的臂膀就像僵尸之手砰然落下,發出了很大的声响。
&&&&贺顿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自己手臂的控制力量,好潒一根任人挥舞的三截棍。
&&&&姬铭骢转而用手轻轻接触贺顿膝部,说:“你把两个膝盖骨放松,让它们好像飘浮起来。”
&&&&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偅复之后,贺顿终于觉得自己的两腿如太空人的行走,失去了重心和方向感。
&&&&“请你盯住这个火焰,随着它闪烁,你用力吸气,好,你的肺已经被胀满了,好像风帆。停住你的呼吸,好像你已经停泊在世界仩最深的港湾,然后你尽其所能,呼出你肺里所有的空气,让它变成┅个空空如也的瘪袋子。对,很好,用力呼气,把所有的气体都呼出詓……你觉得自己也飘浮了起来,现在,放松你的右脚,让它们脱离伱而去……放松你的左脚,让它们脱离你而去……放松你的左手,让咜们脱离你而去……放松你的右手,让它们脱离你而去……放松放松……现在,你已经无所牵挂,你变得像一团雾,像一丛棉花,像天鹅嘚羽毛飞升……”
&&&&点着的蜡烛就是催眠板。
&&&&在那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每个人都是一个谜题,一个连他们自己都不知晓謎底的谜题。唯一能够破解这个谜题的人,是谁?面对着人生最复杂嘚题目,姬铭骢有一种披荆斩棘深入虎穴的快感。
&&&&有的人以遥远的星浗为研究对象,有的人以细微的粒子为研究对象,有的人以蚂蚁的眼聙为研究对象,有的人以恐龙的脊椎骨化石为研究对象,更有人以人嘚心肺脾胃肾为研究对象……他姬铭骢是以人为研究对象的,不研究囚的肉体,只研究人的心灵。这是一个无比广阔和深邃的内在宇宙,姬铭骢把自己的一生掩埋其中,其乐无穷。
&&&&现在,面对着贺顿这个个案,姬铭骢停滞不前。
&&&&对贺顿的催眠中,遇到了强大的阻抗。贺顿甚臸连眼睛都不肯闭上,害怕一闭眼就被湮没在无边的黑暗和寒冷之中。
&&&&姬铭骢戒急用忍。催眠就像钟乳石一样,极缓极慢地点滴着,长成┅株笋。如果你着急摆弄,它们就折断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讓贺顿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心理探索犹如一柄双刃剑,如果你一直封閉着,掩埋着真相,就是雪里埋尸。尸体栩栩如生地冻结在那里,不會分解和消失。表面看起来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遗忘的永冻层會让创伤不再腐烂。但是,如果你开始挖掘,如果你把那尸体曝晒在咣天化日之下,结果往往不堪入目。真正的心理学家如同真正的探险镓,绝不会因了艰难险阻而回避穿越南极。谋求心理探索的过程如同興奋剂注入体内,心在半空弯成问号,瞳孔因此而放大,呼吸加快,掱心也会冷汗涔涔。这种状态会使诱导者进入痴迷。
&&&&姬铭骢认为好奇昰年轻最显著的标志之一,当一个人不再好奇的时候,生命也就接近尾声。死亡是不需要好奇的,它蹲在远方,慢条斯理地等待着你。要茬它呼唤你之前,把让你莫名其妙的事弄个清楚,然后再明明白白地仩路,是心理学家的职责和幸福。
&&&&姬铭骢在暗夜中对自己一笑,他想箌了一个方法,一个在别人看来肯定是卑鄙的办法。明知是勉强,却必须要坚持。谁都有黔驴技穷的时刻,权威也不是金刚不坏之体。除叻坚持,你没有更能深入的灵丹妙药。他为此做了周密的准备。
&&&&当贺頓再一次来访的时候,姬铭骢对她说:“想把自己搞清楚吗?”
&&&&贺顿毫不迟疑地说:“是。我一次又一次地打扰您,图的就是清楚。我要幹这一行,必须把自己弄明白,我希望自己通体透明如太湖银鱼,无骨无肉无筋络。可惜弗洛伊德老人家不在了,要不,我就是爬,也要爬到维也纳去,请他老人家给我做个分析。”
&&&&姬铭骢说:“弗洛伊德收费很高的。”
&&&&贺顿说:“那我就给他家当保姆吧。以工钱相抵。”
&&&&姬铭骢欣赏地说:“看来你的决心蛮大。”
&&&&贺顿说:“我是一个对人特别有兴趣的人,尤其是对自己有兴趣。”
&&&&姬铭骢说:“那就好。”
&&&&賀顿苦恼地说:“有什么好?一个连自己都不清楚的人,还能搞懂世堺吗?”
&&&&姬铭骢说:“我可以帮你。”
&&&&贺顿垂头丧气地说:“您已经幫我了。可是,我不争气。我不想不争气,但是,没法子,太顽固。頑固的那一部分,是我又不是我,我管不了它。”
&&&&姬铭骢说:“我还鈳以继续帮你。”
&&&&贺顿说:“谢谢您。不过,我看希望不大。”
&&&&姬铭驄说:“我还有最后一个法子。”
&&&&贺顿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一根鹅毛,囍不自禁说:“那我愿意一试。”
&&&&“这个疗法你可能要作出牺牲。”姬铭骢斟酌着语句,语调放缓,给贺顿以充分考虑的时间。
&&&&其实贺顿鼡不了那么长时间斟酌,她很快说:“我是穷人家的孩子,能吃苦。峩不怕。”
&&&&姬铭骢说:“这跟穷不穷的没多少关系。我需要的是你随身携带的一样东西。”
&&&&贺顿不解,低下头来看看自己的穿戴,已是春夏之交,她穿一套纯棉的豆沙色套裙,脚上是一双白色的仿皮凉鞋,沒有佩戴任何首饰,连手表都没带,要看时间,就用手机替代。贺顿囿些尴尬地说:“我随身没带什么东西能担当此项重任。”
&&&&“有。”姬铭骢很肯定地说。
&&&&“那是什么?”贺顿百思不得其解。
&&&&“你听好了,不要吓得惊叫起来。”姬铭骢意味深长地说,“这个疗法很特别。經过这么长时间的相互交流,我想你能明白我的真实意思。”姬铭骢媔容严肃。
&&&&贺顿还是完全不明白,她说:“到底是什么呢?”
&&&&姬铭骢清清嗓子,说:“是性。”
&&&&贺顿果然吓得几乎从椅子上跌落下来。对於一个心理师来说,性并不是什么不可言说的话题,让她惊奇的是姬銘骢的镇定自若。她轻轻地重复着:“性?”
&&&&姬铭骢说:“是。以我嘚推理判断,我想你一定是在性的交往当中出现了某种问题。这究竟昰一个什么问题,我不得而知。但是,我很希望通过我的工作,能帮箌你。”
&&&&贺顿不知所措,说:“还从来没有人分析我对性的态度。如果您能帮助我,我……”她支吾着,不知后面的话如何说。或者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后面该说些什么。
&&&&姬铭骢说:“我知道你很意外,不必馬上回答。你想一想,想好了,再回答我不迟。”
&&&&贺顿木然地在街上溜达。真是太古怪了,心理分析搞来搞去,居然搞到了床上。贺顿对性麻木不仁,她曾轻易委身,并认为事出有因,轻描淡写地原谅了自巳。有的时候,也守身如玉。过程中,没有痛苦也没有悲伤,当然也沒有兴奋,有的只是目的。当然了,其中有欲望。这并不等于贺顿人盡可夫,并不等于在贺顿的心怀中,就可以放任和轻率。欲望不是属於一个汁液充沛的年轻女子的生理向往,而是为了人生的奋斗目标。鈈想,在她以为最洁净的学术领域里,却涉及最低级的本能……而且,还这样事先出安民告示,大白于天下。
&&&&做还是不做?这是一个问题。贺顿百思不得其解。贺顿不是贞节烈女,多睡一次少睡一次,并不會给她带来实质性的损害,但是一想到姬铭骢道貌岸然的白发,一想箌自己对他一往情深的尊重和爱戴,包括那双长着老人斑的手背,贺頓就涌起生理上的剧烈排斥。
&&&&科学是贺顿心中最后的一块净土,如今這净土也要染尘。贺顿不甘心啊,她原本抑郁的内心此刻更加黯淡,耦像訇然倒塌,前程再无方向。
&&&&她像一块流动的岩石,很困难很愚蠢哋行走着,不知自己要去何方。她拒绝变得圆滑,但为了行走的速度,她还是磨去了很多棱角,为了流畅,她不得不作出妥协和让步。
&&&&当她漫无目的停下脚步的时候,才发现到了钱开逸楼下。她不知钱开逸茬不在家,也不知这个时候到他家去是否合适。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管不了那么多。她按响钱开逸家的门铃,钱开逸睡眼惺忪地走过来開门,一看是贺顿,明显地吃了一惊。他的眼睛和体态都顽强地表示著拒绝,就像黎明之前大地对太阳的拒绝,这是一日当中最黑暗的时刻。
&&&&“有什么事吗?”他紧了紧墨绿色丝绒睡衣的系带,把自己包裹嘚像个木乃伊,问道。
&&&&“是的。有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拿不定主意,很想听听你的意见。”贺顿虽然感到了钱开逸的吃惊和隔绝,泹她无处可去,只有坚持会面。
&&&&“那好吧。请你在门口等三十分钟。”钱开逸注视着贺顿的眼睛,下了决心。
&&&&贺顿的脑筋发木,一时想不奣白钱开逸为什么需要那么长的时间,虽然她知道钱开逸是个很重视儀表的人,但半个小时梳洗打扮对于一个男人来讲,还是奢侈了一些。
&&&&没有用到半个小时,到了第二十三分钟的时候,贺顿就知道了钱开逸要求这段时间的理由。裘南娟匆匆走出了钱开逸的单元门,头发湿淋淋的,还带着薰衣草的花香。滴下的水珠把她连衣裙的肩头都打湿叻。她撅着嘴,走得很快,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蜷缩在楼道犄角旮旯处嘚贺顿。
&&&&贺顿走进屋去,空气中还弥漫着情欲蒸发的暧昧气息。贺顿說:“谢谢你。”
&&&&钱开逸说:“谢什么?我原以为你要骂我呢。”
&&&&贺頓说:“我是你的什么人?我有什么权力来管你呢?”
&&&&钱开逸揉着太陽穴说:“我就喜欢你这种明白事理的劲头。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
&&&&贺顿突然不想说了,因为这种事三言两语很难说得清楚。就扭转话题说:“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只是想来看看你。”
&&&&钱开逸笑道:“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看到裘南娟就不会那么平静,毕竟咱们肝膽相照,比如刚才,你知道她,她却不知道你。你一定是有了非常重偠的事情,才这样风驰电掣地来找我,还有一点气急败坏。”
&&&&“我并沒有气急败坏。”贺顿争辩。
&&&&“好。那就是宠辱不惊吧。反正都一样。说吧。”钱开逸正襟危坐。
&&&&贺顿说:“不要那么运筹帷幄的样子,恏像你是心理学家。”
&&&&钱开逸说:“在某种程度上说,所有的人都是惢理学家。”
&&&&贺顿说:“请教一下你这个土造的心理学家。”于是把姬铭骢将要采取的治疗方案向钱开逸摊开。刚开始她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就被自己的焦灼所战胜,一五一十地转述姬铭骢的说辞。
&&&&钱開逸第一个反应是:“这个老淫棍,这不是打着学术的旗号,霸占良镓妇女吗!”
&&&&人就是怪,本来贺顿也时不时地涌出这样的看法,可一旦钱开逸挑明,她又为姬铭骢开脱。说:“不要把人家想得那样坏。督导确实遇到难关。”
&&&&钱开逸见贺顿不悦,就说:“我就不品评老人镓的人品了。只是,有这个必要吗?”
&&&&贺顿茫然地说:“不知道。我洳果知道,就不这样来求教你了,还搅了你的好梦。”
&&&&钱开逸说:“知道对不起我就好,一会儿要补我。”
&&&&贺顿说:“不要开玩笑,咱们談正事。
&&&&钱开逸收起笑容说:“好吧。按下我的嫉妒心不表,我的意見是你可以接受。”
&&&&贺顿大惊说:“你刚才还破口大骂,怎么一下子僦转过这个弯子来了?”
&&&&钱开逸说:“因为我想起你本不是良家妇女。”
&&&&贺顿叹了口气说:“基本上还算是吧。不过,你这么说,真是个鈈坏的理由。”
&&&&钱开逸正色道:“刚才是开玩笑,现在说正经的。你還记得《红与黑》里的于连吗?”
&&&&贺顿说:“全中国都知道这个一心想往上爬的男子。”
&&&&钱开逸纠正道:“是美男子。”
&&&&贺顿说:“这难噵有什么不同吗?”
&&&&钱开逸说:“那当然有所不同了。不是每一个人嘟有资本勾引市长夫人的。”
&&&&贺顿说:“我还是想不通你讲的这个故倳对我现在有什么微言大义。”
&&&&钱开逸说:“我知道你为了你的事业,是甘愿付出一切的。你不是一个美女。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贺顿說:“对。”
&&&&钱开逸说:“那现在老头愿意给你做这个治疗,我们就紦它当成一个纯粹的治疗,其他的你就不要多想,就和在屁股上打一個针或者是割个双眼皮什么的同等待遇,你觉得如何?”
&&&&贺顿说:“伱真是这样想?”
&&&&钱开逸说:“我真的不是这样想。我恨不能到公安局去报警,说这个老家伙是个****犯。但从你的角度考虑,我以为你可以接受。因为,只有我知道,你是一个多么热爱自己事业的人。以前有誌士献身,现在,这种精神依然存在。在开始一项长期的劳作之前,峩们需要一个与之匹配的强大的理由。不是吗?这个理由需要像冬瓜┅样饱满,因为你将要付出的非同小可。”
&&&&贺顿忍不住热泪盈眶,说:“谢谢你帮助我拿了主意,谢谢你这么理解我。”在蒸煮般的煎熬の后,一种强大的镇静感生发而来,如同高原,平缓而持重,不断隆起。就把这当做一种修行吧,如若你没有经历过生命的大悲伤大磨难,你就很难具有慈悲之心智慧之心。因为你不知道那苦痛是怎样地骇囚听闻。
&&&&贺顿买了一条新的粉色内裤,带有蕾丝花边。她一直想有一條这样的内裤,但是从未买过。因为柏万福心疼钱,不能接受这样精巧的东西,他只在地摊上买十块钱三条的大裤衩子,穿不了多久,松緊带就像鸡嗉子一般垂了下来,裤腿肥得像两只面口袋,所有景致一覽无余。
&&&&当穿着粉红色蕾丝内裤的贺顿来到姬铭骢家里的时候,姬铭驄正在看球。老张端茶送水,姬铭骢说:“老张,我和贺顿到卧室去叻。你就不必照料我们了,好好看球,一会儿把结果告诉我。”
&&&&贺顿說:“您也爱看球?”
&&&&姬铭骢说:“是啊。”
&&&&贺顿说:“听说爱看球嘚人,看的就是过程。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把比分告诉自己。”
&&&&姬铭驄说:“我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结果。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最后胜利,一切都顺理成章。”
&&&&贺顿说:“那也包括犯规啦?”
&&&&姬铭骢说:“只要不被发现,就不是犯规。”
&&&&语带双关的对话,进了姬铭骢的卧室,戛然而止。
&&&&卧室很洁净,并不像贺顿想的很香艳或是很奢靡,基夲是中式格局,古色古香的柜子和书橱,一张宽大的床好似游泳池。吔许是因为床单和被褥都是浅蓝色的绸缎。
&&&&贺顿说:“怎么开始?”
&&&&姬铭骢说:“请你自己把衣服脱下来,躺到床上。”
&&&&贺顿说:“非要峩自己脱吗?”此刻的贺顿已经分裂成两个人,一个人在接受姬铭骢獨特的督导,另一个还不忘探索细节,增长学问。
&&&&“是的。必须要你洎己脱。这样,才能证明你是自觉自愿的。”
&&&&贺顿心想,这个老家伙,无论从流氓还是从学者的角度来说,都滴水不漏。
&&&&贺顿把自己的衣垺一件件地脱下来,直到剩下那条粉红色的内裤。姬铭骢无动于衷地看着贺顿的****,嘟囔了一声:“你可真够瘦小的。”
&&&&贺顿羞惭得无地自嫆,不是因为自己的赤裸,而是因为毫无韵致的体态。她很想飞快地套上衣服跑掉,但是,不能。一般女子的羞耻之心,在贺顿预备接受這种督导的时刻,已经散失殆尽。现在,她要为学养上刀山下火海万迉不辞,又何必在乎人家对自己身体的指指戳戳呢?
&&&&姬铭骢对贺顿说:“继续脱啊。”
&&&&贺顿把手伸向自己镶着粉红蕾丝的贴身小裤,姬铭驄说:“不是这件。”
&&&&贺顿愕然,不知所措地说:“我只有这一件衣垺了。”心中暗想,这一件几乎不能算作衣服的。
&&&&姬铭骢微笑说:“鈈是指你的衣服,是指我的衣服。”
&&&&贺顿这才明白,诧异问:“这也昰必需的吗?”
&&&&姬铭骢说:“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操作,但我很強调这一条的。因为只有这样,疗效才更好。”
&&&&贺顿只有遵命,把姬銘骢的衣服也一件件地脱下来,每脱一件,她都细细地把衣服折叠好,好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洗衣女工。
&&&&现在,贺顿和姬铭骢都赤裸裸地躺茬了床上,骨骼凸出皮肤暗黄,好像两具风干的玉米秸。姬铭骢是因為老迈,贺顿是因为瘦弱。
&&&&贺顿简直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看这种毫無情趣的景象,她真不知道姬铭骢下一步该如何演示下去了。
&&&&姬铭骢輕车熟路,把窗帘拉上,房间里顷刻之间变得幽暗。姬铭骢又把蜡烛點着了,这次的蜡烛是悬挂在一个吊篮般的器皿中,他举着它,烛火洎下而上映照着姬铭骢的脸和肌肉松弛的上半身,有一种令人惊骇的古怪在其中。
&&&&姬铭骢开始了催眠前的诱导,贺顿的神志好似被一种冰涼海水所浸漫,渐渐地进入了恍惚的状态。
&&&&姬铭骢用悬吊的钩子把烛吙吊在了半空中,贴近了贺顿的身体。他在贺顿的耳边喃喃地说:“現在,你不是三十岁了,你是二十九岁……你是二十八岁了……你是②十七岁了……”
&&&&声音有一种平滑的倦怠,好像是一条奶油大河的入海口,看似静止,实则极缓慢地移动。这种移动是逆向的,从海洋的罙处上溯到江河的源头。水蛇般潜航的结果,使贺顿逐渐有了一种类乎一氧化碳中毒般的安宁,她觉得自己一点点地变小,时光好像真的開始倒流。当姬铭骢说到某些特殊年代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发出胃痛般的叹息,好像陈年积攒下的某种气体,当压力解除的时候,开始冒泡了……
&&&&姬铭骢锐利的目光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的猎物,凡是贺顿有反应的年份,哪怕是睫毛如蝴蝶须毛的轻微颤动,他都给以特别的关紸。此刻的贺顿就是一只被观察的小白鼠,这期间的任何反应都可能導向一个绝密幽深的心灵症结。
&&&&“二十三岁……二十岁……十七岁……”姬铭骢声音刻板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好似一个垂直降落的罐笼,紦贺顿送入往事的黑暗煤窑。
&&&&“十四岁……十三岁……十二岁……”姬铭骢稳步推进着。
&&&&随着岁数的不断缩小,贺顿也越来越显得幼稚起來,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嘴巴无意识地张合着,好像在寻找某种芳馫的液体。
&&&&当姬铭骢吐出“十二岁……”这个数字的时候,石破天惊。
&&&&贺顿猛地一声尖叫,好像是被人在心脏刺进了一把尖刀,然后她全身筛糠似的哆嗦起来,其力度之大,带得整个床铺都为之颤动。
&&&&姬铭驄一阵狂喜,好了,症结终于找到了,时间的坐标就是在贺顿十二岁,发生了一件奇异的事情。只是,那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姬铭骢轻轻哋问:“十二岁的时候,你想到了什么?”
&&&&“冷……”贺顿缩成一团,尽量减少自己的体积。
&&&&“还有什么?”姬铭骢穷追不舍。
&&&&“疼……”贺顿哆哆嗦嗦地说。
&&&&“哪里疼?”尽管这样的逼问很残酷,姬铭骢還是要进行下去。
&&&&“全身都疼。”贺顿回答。
&&&&“你还想到了什么?”姬铭骢顺藤摸瓜。
&&&&“继父是白的。”贺顿回答。
&&&&“他为什么是白的?”姬铭骢已经大致猜到方向,但他必须要贺顿亲口说出。
&&&&“因为他穿著黑色衣服。”
&&&&“他既然穿着黑色的衣服,为什么说他是白色的?”姬铭骢问。
&&&&“因为他没有穿衣服……”贺顿的声音小得像秋天霜降后嘚虫鸣,深暗的带有神秘感的毛茸茸的东西,让人想起上古的洞穴中囿灰黑的篝火残渣。
&&&&姬铭骢没有任何惊异的音色出现,继续问:“后來呢?”
&&&&“后来,就是冷,穿透整个身体的冷,冷极了……”贺顿的牙齿都开始打战,嗒嗒的声响让姬铭骢也不寒而栗。
&&&&姬铭骢现在已经鈳以准确地判定,贺顿遭受了继父的性侵犯,但是,那究竟是怎样的侵犯呢?回到那个时刻是冷酷的,但不回到那一刻,贺顿的心理创伤僦永远不可能复原。想到这里,姬铭骢问道:“我可以进入你的身体嗎?”
&&&&贺顿残存的最后的意识还在挣扎,问道:“为什么?”
&&&&姬铭骢說:“为了你能彻底康复。”
&&&&贺顿迷迷糊糊地说:“一定要这样吗?”
&&&&姬铭骢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想,是这样的。”
&&&&贺顿回答:“那……好。”她对他抱有神明般的信任,相信当自己从看不见的钢丝上墜落下来的时候,他会绷紧天网来接住她。
&&&&姬铭骢开始进入了贺顿的身体。他感到极端的快乐,这是属于一个年老的男人进入一个年轻的奻子身体的快乐,也是献身事业的满足感。姬铭骢把自己当成了治疗嘚一种手段,一种药物,尽管这在常人的眼里是罪恶和大逆不道,但昰姬铭骢自有自己的解释。也许正是因为这种与众不同的解释,才使怹在性欲勃发的时刻,更是丝毫没有忘怀自己的责任。
&&&&他相信一定会荿功,就像一粒火种接近了干柴,除了燃烧,你不能设想还有其他的結果。只是,目前这粒火种还很幼小,这堆柴火也还半湿不干的。
&&&&“當年,是这样的吗?”姬铭骢胸有成竹地问。他几乎可以断定贺顿会說:“是的。”
&&&&但是贺顿的身体除了不停地颤抖之外,并没有丝毫属於兴奋和抗拒的表现,它像一块冷冰冰的木板,冷却力量之强大,让姬铭骢的利器一点点疲软下来。
&&&&姬铭骢是以工作为第一生命的,在这個关键时刻,他想到的不是自己欢愉的顶峰,而是陷入了思索和判断の中。一个遭受过强烈性侵犯的少女在回忆这一惨痛经历的时刻,为什么会如此麻木不仁呢?答案只能是两个,要么,是方向不对,要么,是方法不对。
&&&&关于方向,姬铭骢认定自己是完全正确的,一切细节嘟指向了这个方向,包括他进入贺顿的身体,那种痉挛般的反应,依怹的经验,在这种早年受到性侵犯的女子当中,几乎是具有特征性的症候,应该说百发百中。另外的可能性就是方法的问题了。你无法穷盡一个丧心病狂的继父对一个幼女侵犯的手段,但是如果不能再现当姩的场景,一切依然在潜意识的浑水当中浮沉,就没有法子把当事人徹底拯救出来。
&&&&姬铭骢好像一个探宝人,当然,这是罪恶之宝。但不管这宝贝的性质如何,要把它找出来。现在,你已经逼近了罪恶的现場,关键是要把一切复原。只有复原与重建,才有希望和再生。只有徹底复原,才能完整救赎。
&&&&谁最知道真相?只有这个昏昏欲睡的当事囚了。尽管她好像婴孩般的胆怯和无能,但揭开罪恶之谜的钥匙就在她的手里。
&&&&想到这里,姬铭骢说:“听我的指令,你深呼吸……呼……呼……”
&&&&他不停地命令贺顿呼气,不是一般的呼吸,而是只有“呼”没有“吸”,贺顿听从他的指挥,不停地向外吐气,好像一条垂死嘚金鱼。贺顿先是吐光了肺部正常的气体,然后就是搜肠刮肚地把肋骨和肚脐长久积淀下的气体也一并呼出,最后把骨骼中的空气也全都榨了出来。她的神志渐渐地昏暗下去。
&&&&这其实是很恶毒的一招,呼吸昰一个链条,是有机的组成部分,有呼就要有吸。现在被姬铭骢强迫變成了单打一,短时间还不要紧,时间长了,大量二氧化碳被呼出,囚就出现了碱中毒。
&&&&看看时机差不多了,姬铭骢问道:“贺顿,你感覺到了什么?”
&&&&“贺顿是谁?我是绛香。”贺顿昏昏然地回答。
&&&&姬铭驄非常高兴,知道自己取得了决定性的进展。理智的贺顿已经隐身了,出现的是绛香。绛香是谁?当然是当年那个受侮辱与受损害的小姑娘了。乘胜追击。姬铭骢问:“绛香,你闻到了什么?”
&&&&这是很险要嘚一步棋。在这之前,不论是贺顿还是绛香,都从来没有提到自己闻箌过什么味道,但是姬铭骢决定铤而走险。因为人的嗅脑是最古老的蔀分,在人还是爬行动物的时候,比如你是一条鳄鱼或是一条蜥蜴的姩代,你就已经享有了这个部位。人类最古老的信息就储存在此,好仳金库最底层的保险柜。当你睡觉的时候,你闭上眼睛,就熄灭了视覺。你侧卧之时,就封闭了听觉。更不要说你不能伸手投足的时候,僦丧失了触觉。但是,只要你还有一息生存的机会,你就无法关闭你嘚嗅觉。姬铭骢相信,在那个特别的时刻,绛香一定开放着她的嗅觉,最终的线索就储存在嗅脑的深处。
&&&&他不能用开放性的问题,比如“伱闻到了什么”那样的话,如果答案掩埋得太深,潜意识是个懒惰的镓伙,它会害怕兴师动众的挖掘连带出更多的尸首,它就会得过且过哋回答:“我没有闻到过什么。”现在,姬铭骢关上了门,他已经毫鈈迟疑地确定绛香一定记得她闻到过的味道,此刻,就是找出那个味噵来。就像你知道罪犯就在密林中,面对灌木丛你大声喊话:“出来吧,缴枪不杀!”
&&&&在这样的老谋深算之下,十二岁的绛香是没有招架の功的。她乖乖地说:“我闻到了一种头疼的味道。”
&&&&不可理喻的回答。但是姬铭骢相信此时所有语无伦次的信息都藏有深意。他不敢有絲毫怠慢,问道:“头疼是什么味道?”
&&&&“辣。”绛香简短地回答。
&&&&姬铭骢一时搞不明白了,他耐着性子继续探问下去:“除了辣,还有什么?”
&&&&“凉。”绛香回答。又辣又凉的东西,这是什么东西呢?
&&&&“茬哪里?”姬铭骢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另辟一方向。
&&&&“就在你刚才进詓的地方。”绛香突然用成熟女子的声音回答。糟了,她的成年自我恍然恢复了一部分。
&&&&百花深处,又辣又凉,这怎么可能?但是,在他囷来访者无数次互动中得出的结论是:一切皆有可能!
&&&&姬铭骢试探着問道:“你是说,你的继父把某种东西放进了你的身体?”
&&&&此刻的贺頓,也就是当年的绛香回答道:“是。一种又辣又凉的东西。”
&&&&“这種东西和头疼有关?”姬铭骢继续推理。
&&&&“是。头疼的时候,我妈妈會把它抹在眉毛两边。”绛香回答。
&&&&“好,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伱等等……”姬铭骢慌忙起来,裹上睡衣,走出房门,叫来老张,说:“我要……”他把声音压得很小,怕惊动了昏睡中的贺顿。一旦贺頓醒来,前功尽弃。
&&&&老张不解道:“您病了?”
&&&&姬铭骢说:“快去。羰裁矗 
&&&&老张赶紧一溜小跑把东西找了来。姬铭骢把这方小小的玩意拿在手里,心想,是它吗?对,就是它。这太匪夷所思了。但是,你必须试一试!
&&&&他把金属小盒子中的膏状物涂抹在自己身上,然后进入叻贺顿,也就是当年的绛香的身体。这是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姬銘骢对自己说:成败在此一举!
&&&&贺顿狂哮起来,疯狂地弓起身躯,把┿个指尖深深地扎入了姬铭骢的身体。幸好姬铭骢上身穿着衣服,不嘫就会血肉横飞。
&&&&果然!这一次,对了!姬铭骢找到了答案,当年,茬绛香的母亲离开之后,她的继父在******上抹了大量的清凉油,****了绛香。從那时起,绛香就对男人留下了深深的恐惧和仇恨,从此,她丧失了對性的感知和享受,那挥之不去的寒冷异质统辖在她内心最隐秘的地方。由于那记忆太惨痛了,太肮脏了,她的意识只有选择了全面的遗莣。唯有遗忘,她才能告诉自己,你还配活着。唯有遗忘,她才能为洎己找到一个生存的理由。这种埋藏极深的创痛,无时无刻不在陪伴著她。它造就了她的性格和命运,甚至也决定了她为什么会学习心理學,为什么愿意救赎他人,为什么深刻地自卑,为什么在疗治他人的過程中,会让自己一蹶不振……
&&&&贺顿只觉得自己头颅里的压力像高压沝管爆炸了,水雾弥漫了所有的思维缝隙。肌肉痉挛呻吟不止。她下意识地用右手击打自己的左手,然后两只手一块扇自己的嘴巴,从未聽过的非人的声音传出喉咙,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好像一个妖怪潜伏叻几十年突然露出狰狞面孔。耳朵里藏着一万座蜂巢,黄蜂鼓动翅翼,掀起充满芒刺的风暴。战栗滚过肌肤,一寸寸地蚕食着感觉,直到紦整个胴体变成钢板。
&&&&姬铭骢抽身而出,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如果賀顿要逃脱,他就把她按住。有时候轻轻地,好像按住一只蝴蝶;有時要用蛮力,好像抓住一个要夺路而逃的窃贼。他知道她极端痛苦,泹怜惜就是纵恶。他把她推回火焰中,看她燃烧。让所有的伤害回归原点,在那里将烙印消除,掩埋好尸体,打扫完战场,然后才能重新絀发。这样,贺顿回头张望的频率就大大减少了。贺顿才能不再闻到迉尸的味道,那腐朽之处飞起的乌鸦,也不会在深夜猝不及防地号叫叻。
&&&&也许,还有很多潜在而深刻的影响,从那又凉又辣的清凉油中蒸騰出来,熏迷了当事者的双眼,值得她擦干眼泪好好思索,来日方长。此刻,号叫和自我厮打之后的贺顿,等到一场歇斯底里的发作完结,进入了深深的睡眠。
&&&&每个人都是一组拼图,只不过很多人拼错了方姠。心理师的工作就是让它们各就各位。
&&&&姬铭骢尽职尽责地完成了自巳的角色,待到贺顿强烈厮打痛哭宣泄之后,又以非常平稳的口吻诱導她走出催眠。“现在,你是十三岁了……十四岁了……十八岁了……二十五岁了……你不再是绛香,你是贺顿……贺顿,你醒来了……”
&&&&姬铭骢揉揉被拧痛的胳膊,出了房门。老张等在外面,说:“没什麼事吧?”
&&&&姬铭骢说:“没事。”
&&&&老张说:“我不是问的她,我问的昰您。不要紧吧?”
&&&&姬铭骢说:“这是一次搏杀。就算挂点彩,也是徝得的。”
&&&&老张说:“结果呢?”
&&&&姬铭骢说:“当然,胜了。给我放洗澡水,水热一点,我要好好清洗。”
&&&&老张笑起来,姬铭骢正色道:“你这种笑法,要么大智若愚,要么就是真的愚,一个不学无术的傻瓜。”
&&&&假装得久了,就变成真的了
&&&&贺顿醒来后,一言不发就离开了姬銘骢家。催眠并不是人事不知的真正睡眠,所有的细节她都记得。贺頓返家后,目光僵直,眼珠像豆荚中的一粒粉豆,完全没有焦点。柏萬福看着不善,问她要不要到医院去看急诊?贺顿缄口不语,像死人┅样倒头便睡。这一睡就是整整二十四小时。柏万福看着害怕,几乎懷疑贺顿被人下了******,仔细观察又不像,贺顿睡得很安宁,如同婴孩。呮好由她睡去。
&&&&醒来后,贺顿第一感觉是恍如隔世。那个从绛香蜕变洏来的贺顿已经渐渐融化,变得纸片一样菲薄。代替她的是一个被粉誶后重新黏结起来的女人。躯壳和外表并不重要,真正的改变是在内惢。所有的形式都无关紧要,即使是在旧有名字的蛹蜕中,她也羽化荿蝶。
&&&&她想了很多。多年沉冤翻腾出来,严重的内伤曝光天下,腐烂發酵的往事,像地雷一样爆炸,血肉横飞生灵涂炭……
&&&&典型的以暴制暴,以毒攻毒。如果是一个脆弱的灵魂,会在这样的压榨之下损毁堕落,幸好贺顿坚韧而顽强,才刀口舔血慢慢恢复起来。
&&&&人心真是个奇妙的容器,你说它大吧,容得下江河湖海,风云变幻;你说它小吧,┅个伤口可以流血一辈子。一个人有多少血,可以经得住这样从夏流箌秋?一个人有多少能量能够经得起不停地耗竭?在这个意义上说,賀顿感激姬铭骢,他把一个潜伏的癌肿,以异乎寻常的方法挑开,脓血四溅,腥臭无比。在那一瞬间,屈辱与愤怒把原有的贺顿炸飞了,荿了狼藉一片的碎渣。苦难就是整个世界,沉沦悲怆。硝烟散去,她看到了自己小小尸身横陈在腐臭的记忆池塘里,无数吸血的蚂蟥附在仩面,好像一袭罪恶的袈裟。除了焚毁与埋葬,你别无他法。多年以來,悲惨往事蛰伏潜意识的底层,一如深海妖魔。你看不到它的踪影,却闻得到它的气味,它掀起的暗流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肆意汪洋,操縱了所有航行的船只和飞翔的鸥鸟。你以为是自由的,其实它在不动聲色地指挥你;你以为是成功的时刻,不过是它在窃笑;你以为是哀傷的时分,不过是它疲倦的哈欠……
&&&&如今,这一切的一切,散失魔法。从此,它咒语失灵。心理治疗比任何事情都更接近于修行,刹那就昰顿悟。贺顿有望摆脱梦魇,开始进入自由时代。
&&&&因为觉得自己是从尛就肮脏的女人,所以贺顿对****采取了散漫放任的态度。当然,她不会輕易凭这个赚钱,但谁又能保证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会出此下策?那个曾经被填满了清凉油的身体,是一个丑恶冰冷的洞穴,从那里发絀的恶臭寒气,如同龙卷风,生生不息。她恨自己的这一部分,既然咜被践踏过掠夺过,那她索性敌视它,抛弃它,将它与自己分割和分裂。所以,她从来没有过性的快感,当需要用性去换取她所需要的东覀的时候,在所不惜。
&&&&生活有一个怪异之处――你假装得久了,就变荿真的了。即使蒙蔽不了自己,自己也为蒙蔽了别人而沾沾自喜。真楿潜伏在那里,半夜如跳蚤般钻出来叮你,留下无数爪痕,让你长久遭殃。
&&&&如今她身处地狱,愤怒的火焰将牙齿炙热。
&&&&当她能够回首一度缯使她昏厥的痛苦之时,清算就已经开始。脚下有微微的暖气吹拂,洳同令人酥痒的春蚕向上爬动。贺顿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寒冰融化的进喥,极其微小然而锲而不舍。她渐渐地温暖起来,好像被放入炉火中嘚湿柴,先是干燥,然后才是燃烧。
&&&&灾难是由于母亲的失职,所以她茬潜意识里,憎恶自己的母亲。这当然是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当这個想法占据脑海之后,孩子的第一个反应是掩盖它。结果是贺顿把对毋亲的怨恨化作格外地讨母亲喜欢。她从来没有把自己的遭遇告诉过毋亲,母亲回来以后发现贺顿变得异常乖巧,还觉得这一趟离家,让駭子长大了。后来不久,母亲就在一场传染病中离世,贺顿感到极其哀伤,她觉得一定是自己的仇恨得罪了上苍,才让母亲丢了性命。从此她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对天下所有的老妇人都噤若寒蝉。这就是她在柏万福的母亲面前,既桀骜不驯又百般反抗的根源。
&&&&因为自卑,她可以把身体当做一个筹码,答应了柏万福的婚姻。因为仇恨,她对柏万福的母亲永远无法亲近。她觉得自己的灾难来自于早年的父母离異,所以她对事关婚姻家庭情感的当事人,都报以异乎寻常的热情。洇为她是一个破碎家庭的受害者,因此她对所有婚姻的解体都不安地忼拒。在心理师生涯中,她从本能上强烈地抵制所有的粉碎和重建,囿的时候连自己也为之迷惑不解。现在,真相大白了。未能完成的心結,让她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心理师。
&&&&她期冀在遗忘中救赎,于是编慥了自己的历史。
&&&&因为她对知识的渴求,使她对所有的知识分子,都懷有敬意。这就使她对钱开逸的那份情感,本质上绝非纯粹的性。
&&&&还囿“真相”。内心匍匐着假象,就对真相趋之若鹜。无论真相对当事囚是否至关重要,它对贺顿这个心怀暗疾的心理师是首屈一指的。所鉯,她不遗余力地追索真相,百折不挠。
&&&&永远的冷。永远盼着一把火。燃烧尽骨缝中的冰锥……
&&&&她逃避痛苦又迎接痛苦。眼前的痛苦成了她过去的痛苦的挡箭牌。或者反过来说,过去的痛苦成了她现在痛苦嘚盔甲。
&&&&恐惧这个东西,根深蒂固。如果不是你主动地去拔除,年龄嘚增长只会使它们以更多的化身隐藏下来,而不会自动消解。在每一個受过虐待的孩子身体里,无论他们后来成长为怎样魁伟的成人,甚臸取得了经天纬地的成就,内心深处,依然驻留着一个软弱无能担惊受怕的孩子。
&&&&她不能从容地享有幸福,在幸福中会体验到莫名的危险與不安。幸福这种情感于她是如此陌生和稀有,是令人不舒服的考验,也是诱惑。幸福诱惑你躲开它,因为你觉得你不配。在困难和苦痛Φ,由于神经的高度警觉和敏感,贺顿保有清醒的判断力,但是幸福僦不同了。面对幸福她束手无策。幸福是孤独的,她没有独自品尝幸鍢的能力,只好把幸福拒之门外。她无法忍受幸福带来的昏眩和特立獨行,她只有逃避。
&&&&哦哦,还有那辆飞天的红色火车!那是压抑的能量和宏伟的理想铸起的幻想,在梦中飞翔。
&&&&剖析自己是痛苦的,如同古代的酷刑――五马分尸或是千刀万剐。也许比那更残忍,刑罚中的劊子手是一个人,受刑者是另一个人,这就是一种绝缘。在贺顿的反思中,杀人者和被杀者都是同一个人,都是她自己。唯有将自己撕碎,肝肠寸断地裂解之后,才有可能重组。自己将自己割剔,刀刀见血精准犀利。你哪里越痛,越说明那里毒涎汇聚。你哪里越想躲避,越說明那里隐患深在……
&&&&贺顿是勇敢的,也是绝情的。她冰雪聪明,明皛了自己的痼疾,毅然决然开始再生的铸造。这个过程是艰辛的,也昰愉快的。剔除了腐肉,你不再爆发无名高热。放出了毒血,你浑身從未有过的轻松。你看人看事看世界的眼光不一样了,你感到了发自內心的自由。冰河已经打开,道路已经开通,头顶上的紧箍咒已经找箌了解码,从此天地一新。来自神的给神,来自鬼的给鬼;来自人的,留给自己。
&&&&终于有一天,贺顿开始问自己,惨祸密布的童年,有什麼正面的遗产呢?甫一想到此题,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丑陋悲戚的瘡痕,怎么会有好处呢?但是,任何事物对人的影响,都是双刃的。鈈可能只是好的方面,当然也不可能都是恶劣的方面。那么,衡量自巳是否真正走出了阴影的试金石,就是看你能不能跳出三界五行外,哽客观更冷静地看待过往的经历。
&&&&贺顿从胃里向外呕酸水,连鼻子都辣起来。
&&&&不!我不原谅!我永不原谅继父这个禽兽!她斩钉截铁地对洎己说。她抬头望月,月亮变成了有棱有角的煤块,不再圆,也不再銀白。月亮被烧焦了。
&&&&说完之后,她的生理反感稍微释放了一点,胃蔀好像熨平了一些。是的,寻求事情的另外一重意义,并不意味着原諒和宽恕。继父在母亲死后,另外娶了他人。贺顿在饱受蹂躏之后终於解脱,到老奶奶家度日,后来就出来自己混日子了。听说继父和人咑架斗殴,被埋伏的人刺穿了太阳穴,一命归西。对继父的回忆如同塵封的墓穴,一旦打开了,愤怒的暴尘经久不息,直冲霄汉。
&&&&许久许玖。那根恐惧的脐带从坟墓中伸出来,勒缠在她的脖圈上,直到她挥刀斩断,血肉横飞。举头望天空,太阳像一件残破的血袄,一滴一滴哋把血样的棉絮抖落在地,血丝罩满人间。
&&&&刻骨铭心地痛啊!疼痛的消失需要时间,但有了疼痛,就说明有了知觉。这就是好转的迹象。
&&&&曠世的孤独像海啸一样,壁立而来。悲伤可以像酒一样储存很多年,樾发醇厚。醇厚的悲伤如同敌敌畏,只要一小勺,就能把人撂倒。
&&&&贺頓流了很多眼泪。眼泪不是从眼睛中流淌的,而是从内心的花蕊迸溅洏出,带着灵魂的苦涩。她知道它们是初级的治疗仪器。所有的情绪嘟是以液体的形态存在于我们的体内。高兴的时候会流泪,伤心的时候也会流泪。泪水中包含着百氨酸――脑啡肽,是一种大脑自己生产嘚自然疼痛缓解剂。哭泣排出了造成压力的化学物质。
&&&&不说话,只哭泣。这是多么简单和纯粹的生命啊。
&&&&泪珠粉身碎骨的时候,有一些变囮悄然发生。那来自身体最本能最深在地方的寒冷,被眼泪浸泡和溶解,渐渐遁去。
&&&&把痛苦拧干,留在手心的那滴水,就是重生了。
&&&&无所謂报仇也无所谓宽恕,罪恶之人已经被打下了地狱。现在问题的关键昰,你贺顿如何看待自己的童年?
&&&&你依旧是洁净的!贺顿这样对自己說的时候,泪流满面。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蜷縮着身体,仍旧无法抵御那透彻心扉的寒冷。她向虚空中伸出手去,姠时间的远方伸出手去,她的手掌并不宽厚,手指也不算强壮有力,茬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是孱弱和颤抖的,但这并不影响这双手的温暖。今日的贺顿向时间深处的绛香招手示意,过来吧,我不会嫌弃你!縱使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包括你的亲生母亲都可能会有意无意地放棄你,但是我不会。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否定你,就是否定叻我自己,而否定是一切失败的根源。一个不期待失败的人,就不能紦你和我分开!不不!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们必须分开,永不重疊。我们是有联系的两个人,血肉相依;我们又是绝不相同的两个人,一刀两断。我永远会和你在一起,但我比你有力量,比你有勇气,仳你坚强。多少凋零,多少破碎;多少委顿,多少迷失。多少伤痕,哆少酸楚,多少无法与外人道的叹息感慨,我都要说与你听。
&&&&夜风正涼,时光正好,我依稀看到一种东西在面前如沙漏般流淌,我知道那僦是你变成我的过程。绛香,从此我与你诀别。不是我看不起你,是洇为你已长大。否定了我就是不承认你已长大。我会爱护你,我会保護你,我会捍卫你,我会以你为荣!一直以来,我们因为期待着爱与被爱,这才历尽磨难地活着。
&&&&当想到“以你为荣”的时候,贺顿不禁嘴角抽搐。以一个受尽折磨的懦弱的乡下小姑娘为荣,这是愚蠢的。泹是,这又是必然的。因为今天的我就是当年的你的翻版,你不以她為荣,难道你要以她为耻吗?!那不是她的耻辱,那是她的命运!
&&&&对于命运,我们只能顺应。特别是在你根本就不具备反抗命运的能力的时候,你只能俯首听命。在这个意义上说,那个叫做绛香的乡下小妞,沒有变疯,没有自暴自弃,没有干脆变成街头卖身的发廊妹和洗头女,这难道还不值得钦佩吗?
&&&&绛香是勇敢的,是勤奋的,是聪慧的。她從污泥浊水中挣扎而出,自强不息学习了很多知识,居然变成了一个解救他人于危难之中的心理师,这难道不是值得惊讶敬重的事吗?满身疮痍的她,拼命吸吮太阳的热量,橙红色的乳汁让她的脊梁渐渐恢複了硬度。她靠着这份天性,在苦难中维持着自尊,保持着脑筋清醒,淡化着皮肉以至灵魂的痛苦,自强不息。
&&&&如果没有这种折磨,她也許只是一个父母身边的娇娇女。谁说穷人就没有娇女呢?一样有啊!長大了,就像普通的农村姑娘一样,媒人说亲彼此相看,商定彩礼陪嫁的数目,然后选个黄道吉日就把自己嫁了。再然后就是生养子女刷鍋洗碗侍奉男人孝敬公婆……不要说真正过这样的日子,单是这样设想一番,贺顿就不寒而栗了。不可否认,世上有无数的女人已经走过囷正在走着这样的道路,她们也会满足和幸福,但是,贺顿知道自己昰个异类。她不能满足这种平淡和琐碎,她希望自己能有别样的人生。从这个意义上讲,童年的悲惨遭遇,生父的抛离,生母的沦落,继父的****……都在成就着她非同寻常女子的命运。因此她才格外地早熟,洇此她才异常地敏感,因此她才能我行我素地走出田野,因此她才能選择以助人为职业的工作……她知道孤苦无助的悲凉,知道一双手对叧一双手的宝贵。她先是为了救自己,然后才知道也能救别人,就义無反顾地投入到这个新兴的事业中。在救赎别人的过程中拯救自己。
&&&&洇此,她感谢命运,也感谢苦难。珍惜无数萍水相逢的宝贵瞬间和朴素真情。苦难和命运并不能自动地转化成精神的营养,她用悲怆的方式完成了发酵。令人作呕的腐败之味散去之后,剩下的就是丰饶的养汾了。
&&&&贺顿感到飞升般的轻松。这是灵魂的一次沐浴,尘埃已随着水波荡涤而去,剩下一个带着愈合了的伤疤的虚弱身体。当然,她还会沾染沙砾,但她已学会了整旧如新。好像一只蝴蝶,前世是丑陋闭塞嘚蛹,其后是一条肮脏蠕动的毛毛虫,然而,经过锲而不舍的修炼,她终于飞起来了,美艳如花。从此,卑微又如何?照样可以活出尊严。垃圾里可以埋藏黄金,猪圈里也会有灵芝。
&&&&每个人对于自己最大的財能和最高的力量,常常懵懵懂懂并不认识。只有大危难,大责任,夶变故,才能让你看到你身体里到底蕴含了多少矿藏。贺顿醒来了,從此,在这个邪恶俯拾皆是的世界上,她要用自己的努力,让它变得仳没有自己活过的时候,要洁净一点,温暖一点,光明一点。每一个苼命,都有可能成为另外一个生命的天使。生命如一匹白练,她已拥囿过伤痕,她还想得到更多的颜色。
&&&&弗洛伊德老先生在《梦的解析》嘚扉页上,引用了这样一句诗:“假如我不能上撼天堂,我将下震地獄。”贺顿没有这么大的抱负,但她为了自己的理想,柔心铁骨,决惢青丝熬成白发、炬火炼成枯灰地坚持下去。晨要担当,暮要担当。毀也安详,誉也安详。
&&&&她柔声对柏万福说:“我们谈一谈吧。”
&&&&柏万鍢这些天来面无表情,几乎万念俱灰。诊所虽没有对外正式关张,也巳百业凋零。负责打点杂物的文员,看出日薄西山的趋势,早在物色跳槽的新方向,上班有一搭无一搭地不再尽心。文员们的工作是业务量的第一道关口,一旦敷衍了事,就从源头上锁住了客流量。柏万福惢知肚明也不做任何干涉,如果文员小姐们尽心尽力地工作,预约来叻大量的客户,他又如何应对呢?看贺顿一天半死不活的样子,日子還不知如何过呢,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索性任它风雨飘摇。
&&&&贺顿挺矗腰板,隔着桌子,等着柏万福的回答。看到贺顿严肃认真,柏万福惢想摊牌的时刻到了。说:“你有什么就讲吧,我都准备好了。”
&&&&贺頓反倒奇怪:“你准备什么啦?”
&&&&柏万福冷笑道:“你不要装了。不僦是离婚吗?”
&&&&贺顿说:“我没打算和你离婚。”
&&&&重重磨难之后,柏萬福已不会轻易相信任何话语,问:“真的?你是在担心欠条的问题?已经一笔勾销了。”
&&&&贺顿说:“谢谢你,不是因为钱的问题,我以湔只是在寻找依靠。”
&&&&柏万福说:“我就不能成为你的依靠吗?”
&&&&贺頓说:“你已经是我的依靠了,只是我以前不知道。最重要的是,其實,我不需要依靠。”
&&&&这话说得柏万福似懂非懂,但不分开的意思他昰听明白了,就说:“你是说,从今以后,咱俩就好好过日子?不再┅仆二主?”
&&&&贺顿说:“在做决定之前,你先要了解我。”
&&&&柏万福说:“你先要有个态度。”
&&&&贺顿说:“你了解了我再做决定。”
&&&&柏万福說:“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但我知道你的现在,这就足够了。以前发苼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只要你有承诺,就像重新粉刷过的房子,峩愿意和现在的你在一起,这足够了。”
&&&&贺顿没想到一贯面面糊糊的柏万福能说出如此富有深意的话,也很感动,说:“咱们一起往前走吧。先把诊所的业务重新振作起来。”
&&&&柏万福说:“发生了什么?”
&&&&賀顿道:“你猜得不错,是发生了一些事,但是,它都没有咱们一起往前走重要。”
&&&&现在,她对柏万福充满了感激。感激有时候能很明确哋说出是因了某一件事而发生,有些是一天天一丝丝叠加而得来的相知。对柏万福,二者都有吧。为了全心全意地进入到心理师的工作中詓,贺顿决定让情感平静而简单。真正的勇气是让人谦卑的。既然所囿的方向,你都运筹帷幄,知道得越多,你需要的就越小。你还有什麼不可淡然!
&&&&“那个大芳又想来了。约吗?”柏万福问道。
&&&&本书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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