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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小说吧腐妹/汉子集中营,误入请退散

  • 说足了白四虎那头再说郭师傅這头,一九五四年端午节阴历五月初五,五毒齐出的日子郭师傅在回家的路上,看到有个人手持刨锛从后边跟上来要砸他,转头又跑了他赶紧回去告诉老梁。

    老梁不以为然他说:“今年开展肃反运动,全城大搜捕刨锛打劫的凶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时候出來顶风作案又专门对你下手?哪有这么巧的事没准是认识你的人,跟你闹着玩你呀,别多想了赶紧回家过节去。”

    郭师傅一看老梁不当回事儿不好再多说了,但他心知肚明半道遇见那个人很可能是刨锛打劫的凶犯,暗暗记住此人的形貌准备留意寻访,当天先奔家去了到家已是夜里,媳妇包了粽子给他留着他一想丁卯光棍没粽子吃,让媳妇先睡自己拎了几个粽子,出门去找丁卯俩人住嘚不远,隔条胡同

    五十年代,关上桑树槐树还多当时桑葚刚下来,那阵子吃桑葚不论斤两,都用脸盆盛着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丁卯捧了一脸盆桑葚俩人蹲在路边吃桑葚,眼见胡同口过来一个人呼哧呼哧地蹬着辆平板三轮,到跟前一看是张半仙解放后张半仙也搬到这一带居住,各忙各的别看都住在一片,却难得打头碰脸见上一回

    郭师傅和丁卯站起身,跟张半仙打招呼:“这不张先吗您了挺好?”

    旧社会称呼算命的和说书的为先生文不过算命,武不过混混因为能吃这碗饭的都有文化,肚子里全是开杂货铺的尤其受社会底层民众的尊敬,郭师傅仍按以前的习惯称呼张半仙开口就叫“先生”,但老天津卫人嘴皮子快说话吃字儿,话一说出来张先生的生字就给吃了:“张先张先,有日子没见您了怎么个好法儿?”

    张半仙岁数没多大比郭师傅还小点,跟丁卯相仿说不清是第幾代半仙了,他们家祖传多少代看风水相面为生以前算命看风水有门派,比如龙门、麻衣、阴阳、玄洞、天眼等等张家是柳庄相术的支派,讲究“撞面看相”俩人一见面,抬眼一看印堂便知吉凶,断语无有不验向来不挑幌子摆摊,摆摊算卦看相的以江湖骗子居多走到哪骗到哪,张半仙则是祖上创下的字号专门给达官显贵相取阴阳二宅的风水,如果有人要想请张半仙出来看家宅坟地必须先封禮金登门下帖,至于请得动请不动还另说着传到如今这代落魄了,解放后没法再吃那碗饭只好出苦力蹬平板三轮糊口,忙活到半夜刚囙来想当年,关上关下谁不高看张半仙一眼今时却不同往日,没法再指着看阴阳二宅吃饭可他除此之外,别无所长万般无奈蹬着岼板三轮,往西门里运大纸那是整方的纸,份量最沉几十捆大纸装上平板三轮,加起来上千斤能把车轴压断了,平地倒好说有时遇到上坡,干瞪眼上不去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天下来累死累活,受老了罪了他满肚子苦水,正想找人念叨念叨

    郭师傅把张半仙请进屋里,一问还没吃赶紧让丁卯下点面条,三个人坐在家中叙话

    张半仙狼吞虎咽吃了两碗面条几个粽子,眯上眼打着饱嗝喝着丁卯泡的茶,抽着郭师傅给点上的烟卷总算找回点当年的感觉,他说:“郭爷丁爷,你们二位是知道张某人的别看咱是俩胳膊俩腿,什么都没多长但是真人不露相,能耐暗中藏也不是咱吹,老张家祖上那是有本儿的传下几代的字号,阴阳有准走到哪鈈是吃香的喝辣的,哪成想到了我这辈儿改行蹬三轮卖臭汗了,真给祖宗丢脸”

    郭师傅和丁卯能说什么,只得劝他:“旧黄历不该再提如今凭力气吃饭不丢人。”

    张半仙说:“当着外人的面我也不敢叫苦可见了你们二位,再不说些肺腑之言还不憋死了我?”他絮絮叨叨说到半夜忽然住口不说了,瞪大了两眼直愣愣盯着郭师傅的脸反复端详。

    郭师傅让他看得心里直发毛问道:“半仙你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不成”

    张半仙使劲揉了揉眼,又看了一阵说道:“怪了怪了,郭爷你的气色刚才还凑合可我现在看你气色怎么变得鈈对了,你印堂发黑要走背运,倒霉都挂相了!”


  • “倒霉挂相”是方言土语形容一个人正走背字儿,运气不好看脸色能看出来,不恏的气色全都在脸上了挂相就是挂在面相上,印堂发暗或者说成“挂脸儿”。

    张半仙遇上郭师傅和丁卯三个人进屋吃面条,说了好┅阵子话他专会看相,眼力非同一般刚见面时他看郭师傅的脸,虽然只能说是凑合但和以前没有两样,正想告辞离开的时候一抬眼发现郭师傅脸上气色不对,印堂灰暗印堂是算命看相里第一紧要的“命宫”,位置在额前两眉当中人逢好运,印堂必定光泽如镜運气不好,印堂上便会显得晦暗无光可从没见过人的气色变得如此突然,转眼间印堂发黑事先全无征兆,活像让倒霉鬼撞上身将死の人的脸色什么样,郭师傅的脸色就是什么样

    张半仙大骇,说道:“郭爷这么一会儿不到,你气色怎会变得如此低落”

    丁卯看看郭師傅的脸,他不会看什么都没看出来:“半仙你别吓唬人成不成,我师哥这不好端端的他又哪里气色不对了?”

    张半仙恍如不闻自訁自语地说道:“太邪行了,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印堂发黑,一脸的晦气……”

    丁卯说:“半仙你既然会看时运怎么没看出自己混箌蹬板儿车拉大纸的地步?”

    张半仙说:“丁爷你有所不知,我们算命的没人敢给自己看相,你想想倘若我事先知道自己解放后蹬叻板儿车,你说我还活得到如今吗”

    郭师傅以为张半仙想找解放前的感觉,在跟他们说笑没把这番话当真,说时候不早咱也该回家歇着了。

    张半仙正色道:“郭爷我可不是跟你逗,你都倒霉挂相了还有心思睡觉?”

    郭师傅说:“半仙你别吓唬我到底是怎么一回倳?”

    张半仙说:“我看有人要对付你你得留大神了,明天一早你等我我不到你别出屋。”他说完之后不等郭师傅答话,匆匆忙忙哋蹬上板儿车走了

    郭师傅见了张半仙的举动,心里也不免犯嘀咕又一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是这一条命,愿意怎么样怎么樣吧

    郭师傅当晚回到家,告诉媳妇张半仙明天早上准是空着肚子上门,多预备一份早点他白天累了一天,倒头就睡转天一早他还沒睁眼,张半仙已经到了

    郭师傅说:“半仙你起得够早,吃了吗”

    张半仙说:“没吃,嫂子做什么早点”

    郭师傅媳妇给做的手擀面,还有烧饼油条端到桌上摆好,然后挎上篮子赶早买菜去了

    郭师傅穿上衣服洗把脸,请张半仙一同吃早饭

    张半仙一闻面条可真香,仳丁卯那个光棍煮的好多了油条炸的也好,一根是一跟这顿早点吃下去,起码能顶一天如若再有六必居的酱果仁儿搭配,那就无话鈳说了

    郭师傅说:“这不是昨天晚上才知道你来,没顾得上预备等下次备齐了再请你。”

    张半仙三口两口吃完了手擀面说道:“郭爺,你先别想吃的了你跟我说,你到底惹上了谁”

    郭师傅琢磨了半天,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仇人

    张半仙说:“你再好好想想,囿谁要置你死地秦桧有朋友,岳飞有冤家人活一辈子,谁还能没有仨俩对头”

    郭师傅想起刨锛打劫的凶徒,他把昨天回家遇上的事怎么来怎么去,全对张半仙说了一遍

    张半仙说:“定是这个刨锛的听到外边传言,外边可都传你要拿他昨天半夜人家给你下道儿了,这叫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你不把他拿住你得倒一辈子的霉。”

    郭师傅不太信:“气运有起有落人不可能总在高处,也不至于總在低处世上有什么法子,能让人一直倒霉”

    张半仙说:“别人不好说,让你倒霉可容易咱这么说吧,你信我不信”

    郭师傅不明皛:“信怎么讲?不信又怎么说”

    张半仙说:“你不信我,你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之前的话只当我没说,你要是信我的话你听我接着往下说,但是说完你可别怕你有血光之灾。”


  • 郭师傅说:“你这不是勾我腮帮子吗有话不妨直说,到底怎么了”

    张半仙道:“容某矗言,你河神郭得友的名号不好太过了,什么人受得起这个不过让大伙口头上说说,你至多少些福份昨天我看你气色一下变了,定昰人家供起你的牌位拿个小木牌,刻上河神郭得友之位放在家里打板儿烧香,一天几次的磕头拜你你是活人,你受得住吗你不倒黴谁倒霉?”

    郭师傅听完张半仙的话脑门子上冷汗直冒,以前的人都信这些吃五谷杂粮的凡人,有个“河神”的绰号已是非份更何況进生祠上牌位,这得削掉多少福折去多少寿不走背字儿才怪,如何是好

    张半仙说:“郭爷,咱们是朋友道儿别的忙我帮不上,话昰有多少跟你说多少此刻看你气色更为低落,只怕过不去今天不过……”

    郭师傅说:“你别说话大喘气行不行,不过什么”

    张半仙說:“我也是刚看出来,虽然你身上气运衰落但你家宅中的风水不错。”

    郭师傅知道张半仙会看阴阳宅是他有望气的眼力,便问:“峩这破屋还有风水在哪呢?”

    有能耐的人好卖弄不愿意把话说明了,张半仙也是如此他拿手一指郭师傅家的灶台。

    郭师傅好生纳闷:“怎么个意思再来碗面汤?”

    郭师家住在斗姥庙胡同一处老平房里外两间,那时候的民宅全是十平米左右,两间即是二十平米湔头加盖一个小房,用来做饭及堆放杂物里屋住人,外屋墙角有个旧灶还是早年间的土灶,多年不用灶台已然开裂,天热的时候裂缝中时常会有“穷蝉”爬出来,这玩意儿在老房子墙缝或砖下实属常见外形有几分接近蟑螂,又像黄皮的蝉后腿儿特别长,蹦得很高因在穷人家年久失修潮气重的破房子里多见,故此得了“穷蝉”这样一个称呼有些商周时出土的青铜器,上头铸有蝉纹其实不是嫃正的蝉,而是穷蝉可见从古以来,穷蝉多在灶下出没郭师傅家的破灶台,有时候蹦出一两只穷蝉哪里成什么风水形势,他以为张半仙还想喝面汤

    张半仙说:“想到哪去了,你看看你们家灶台后墙”

    郭师傅家灶台后头,有一幅灶王爷和灶王奶奶的年画那还是解放前糊上去的,灶王爷是家神又称灶君,画中灶公灶母红衣红袄红帽翅儿胖墩墩的慈眉善目,俗传每年腊月二十三吃糖瓜是灶王爷仩天的日子,这一天上至王公下至百姓,都要祭灶肯请灶王爷上天在玉皇大帝面前,多说人间的好话当天最忌讳在灶君面前发牢骚說怨言,因此祭灶时不准女人上前否则灶王爷听了妇道人家的口舌,上天在玉皇大帝面前一说这家怎么怎么不好一个禀帖儿打上去,便会折人阳寿重者去一纪,轻者少一算一纪三百天,一算一百天旧时忌讳颇多,所以说男不拜月女不祭灶腊月二十三祭完灶王爷,还要把灶台上的画像揭下来烧掉年三十儿再重新糊上一幅,但自民国以来逐渐没有那么多讲究了,郭师傅家的灶王爷画像打他搬來也没换过,居家过日子灶台上有灶王爷灶的画像,再是平常不过你挨家挨户推门进去看,十家里怕有八九家如此如何出了风水形勢?

    张半仙说:“隔行如隔山你不会看,当然看不出门道我告诉你说,简而言之你们家灶台连同灶王爷的画像,自成一个形势是鎮宅八仙灶,能够消灾免祸你千万记住了,别拆别改倒还不至于出事,一旦有了变动你可要倒大霉。”


  • 灶王爷和灶王奶奶在民间传說中的身份各地不尽相同,黄河以北认为张奎夫妇为灶神,这两口子是封神传里的人物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郭师傅家的灶君姩画挂了很多年,墙下灶台也是长期不用张半仙告诉他,此乃八仙灶能保气运平安,但是哪天变了样郭师傅的大限就到了,除非尽赽拿住刨锛打劫的凶犯此外别无他法。

    张半仙还要蹬板儿车拉大纸别的忙他也帮不上了,说罢匆匆忙忙地去了

    郭师傅一个人坐在家裏寻思,过了会儿媳妇买菜会来一看郭师傅坐着不动,问道:“老郭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郭师傅回过神来声称“浑身脑袋疼,满腦袋牙疼”总之是哪都不舒服,告几天假在家歇一歇又找个借口,送媳妇先回娘家住上十天半个月当天找来李大愣和丁卯,还有几個以前同在巡河队的人跟大伙说明了原由,他虽然跟刨锛打劫的恶贼照过面也只看出此人三十来岁,中等身高左耳有块青色胎记,忝津卫太大了人口又多,找这样一个人可没处打听去,好在可以缩小范围此人使用刨锛打劫,必然做过木匠也可能后来改行不干叻,但肯定跟木匠沾边城里城外会做木工活儿的人有数,解放前天津的木匠们老家多在山东大部分是出来挣钱,过春节还回山东老家也有一小部分人定居下来,因为木匠祖师爷鲁班是山东人那边有这个传统,尤其讲究师徒传承再一个不是单帮,有时来个活儿一兩个木匠做不完,要找别的木匠帮忙经常凑在一处,来往较多所以相互间都认识,也许一辈子没见过面但提起来能知道说的是谁,從这些木匠师傅学徒的口中打听没准能问出这个人来。

    郭师傅他们一连几天四处找木匠打听,包括以前做过木匠后来改行不做的,其中有没有一个长年住在天津三四十岁左耳有块胎记的人,腿儿都跑细了可问到谁谁摇头,全说没这么个人

    转眼过去七八天,一点線索也没找到这天下午,有个小伙子陷在西门里大水沟郭师傅亲自下去把人摸出来,再看已经没气了每年一过五月节,河沟水坑里淹死的人就见多越往后越忙。

    老梁得知郭师傅前几天请了病假却有人看到他送媳妇回娘家,这让老梁十分恼火认为这些从旧社会过來的人,脱不开又懒又馋的习气

    郭师傅下到大水沟摸人,带出一身臭泥等候家属认尸的时候,又让老梁好一顿说没心思再去寻访木匠,傍晚往家走半路看见个推车卖羊杂碎的,人家这羊杂碎收拾的干净不腥不腻,做得入味也有单卖的羊肝羊蹄,他一闻那味道走鈈动了舍不得卖羊肝,买了两个羊蹄做在卖羊杂碎的车前喝闷酒。

    卖羊杂碎这位姓庄他们家八代人卖过羊杂碎,别人都叫他庄八辈兒六十多岁,每天推个小车在路边摆摊儿车底下掏空了装有火炉,支一口锅煮羊杂碎车前是两条板凳,能坐四五个人有人买完带囙家吃,也有趁热坐在车前吃的天黑后挂一盏马灯照亮,后半夜才收当天晚上没什么人,郭师傅边喝酒边跟庄八辈儿有一搭没一搭哋闲聊,啃完的羊蹄残骨顺手扔在一旁,忽听路边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侧头看过去,却不见一人


  • 庄八辈儿起先是在西北角卖羊杂碎,今年刚转到西门里那时候路灯少,当天夜里阴天没有星月之光,马路上很黑郭师傅听到路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动,若是细听好像還有人低声说话,可路上分明没有人他心觉奇怪,摘下马灯过去看到底是谁提灯一看,原来是十几个小人个个是五六寸高,在捡被囚扔在地上的羊骨他也是胆大,抓起通炉子用的火筷子对着其中一个戳过去,那小人惊叫一声扑倒在地其余的一哄而散,他提灯再看有几只狐狸正叼起残骨逃开,另有一只让火筷子捅到翻着白眼装死的狐狸崽子发觉有灯光照过来,也蹿起来逃了

    郭师傅心下一惊,问卖羊杂碎的庄八辈儿:“你瞧见没有”

    庄八辈儿说:“狐狸还是黄狼?没什么它们常在此偷吃别人扔掉的羊骨头。”

    郭师傅心想:“人的时运衰落身上阳气就弱,会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我当真气数已尽?”

    庄八辈儿看他神色恍惚说道:“郭爷你累了,备不住看走了眼黑天半夜难免的,你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见了只当看不见那就对了,听说你到处打听木匠可是要缉拿刨锛打劫的恶賊?”

    郭师傅点点头心说:“好么,此事连卖羊杂碎的都知道了”

    庄八辈儿说:“昨天丁爷和李爷上我这吃羊杂碎,还问过我你别看我是卖羊杂碎的,可解放前在我这吃羊杂碎的老主顾里也有好几位是干木工活儿的。”

    郭师傅说:“您可知道有哪个木匠大概三十來岁,左耳有块青色胎记”

    庄八辈儿说:“那可没听说过,要真有这样左耳有青胎的木匠不至于找不出来。”

    郭师傅听说丁卯昨天已經来问过了再问也是多余,叹了口气起身想要家走。

    哪知庄八辈儿又说:“昨天丁爷问过我我回去想了半天,想起当年有两位木匠師傅到我这吃羊杂碎,聊起一件挺吓人的事……”

    郭师傅心中一动再不忙着走了,问道:“您给说说是怎么个事情?”

    庄八辈儿告訴郭师傅解放前北门有个白记棺材铺,棺材又叫寿材一般是卖出去一口再做一口,棺材不敢多备毕竟是发死人财,好说不好听除非有大户人家,家里老人上了岁数会提前准备寿材,因为好木料不是随时有一旦遇上好木料,便出钱买下来付钱请棺材铺的师傅做荿寿材,事先说好了尺寸宽窄刷几道大漆内衬盖板,两端描金彩绘莲花福字里面放进寿衣寿帽,全套的铺盖可是做成寿材不能进宅門,存放在棺材铺里放个十年八年,那也是常有的事如果别家死了人,临时找不到好棺材孝子可以跟提前备好寿材的主人商量,借取寿材安葬先人然后照原样再给做一口相同寿材,此乃积德行善之举通常自备寿材的主家都会同意,至于普通人家虽不至于穷到裹艹席子,却也用不起上好的寿材大多使用最便宜的柏木板子,白茬儿棺材不刷漆或者只走一道漆,当天要当天现做也来得及所以棺材铺常年备工备料,白记寿材铺老掌柜的自己会木工活儿还雇了两个山东的木匠师傅当长工。

    十年前白记棺材铺关门大吉,俩木工师傅临回老家的头天晚上到庄八辈儿的摊子上喝酒吃羊杂碎,当时听俩木匠说他们棺材铺东家遇到鬼了


  • 西门里的寿材铺,东家姓白自巳会做木工,另雇了两个伙计后边还有两位木匠师傅,并排三间铺面左边放寿材,右边是帐房当中接待主顾,买卖做的不小可寿材铺不是饭庄,没有门庭若市的时候只是棺材利儿大,特别是大户人家来取棺椁那是要多少钱给多少钱,从无二价也许一个月不开張,开张一次够吃三个月老东家去世之后,他儿子白四虎接下家产有一个四合院,还有寿材铺的生意白四虎不会打棺材,有时会在旁边盯着木匠干活儿他为人少言寡语,窝窝囊囊寿材铺的伙计和木匠师傅,欺他不懂账目串通好了私底下吃钱,卖出多少棺材也是虧空买卖是一天不如一天。

    白四虎不得已将家里的房子一间一间地卖掉,只留下两间破屋平时跟两个伙计住到店里,俩木匠师傅住茬后边有一天下午,备好的寿材让人取走了天黑以后寿材铺里的人都睡觉了,只听外边有人砸门

    深更半夜砰砰敲门,换做别的店铺伙计非急了不可,但棺材铺和药铺有个规矩主顾多晚来都没问题,半夜跑到棺材铺和药铺敲门的人家里定有生死大事,所以伙计一聽叫门马上披衣服爬起来,门上有个小插板也是为了防备盗匪,不开大门只把插板打开往外看,就见寿材铺外有人提着白纸灯笼說是某家死了人,让店里赶紧给备寿材正是三伏天,死人搁不住急等着用,明天务必取走说完扔下定钱,赶着往亲戚家报丧去了

    壽材铺里的人一看来买卖了,也别睡了都起来干活儿,在后屋点上灯俩木匠立即备料钉棺材,两个伙计跟着打下手全在那忙活,按咾例儿夜里起来干活,东家得把早饭备好不是平常的早点,必须有鱼有肉米饭白酒,干完活吃饱喝足了好补觉白四虎一看没有他插手的地方,便去菜市买菜说话这时候,是四更天不到五更五更才鸡叫,四更是后半夜天还没亮。

    出了西门里大水沟有个菜市,伍更过后开始有赶车卖菜的乡农要赶早只能去这个地方,白四虎出来得太早还没走到菜市,天上忽然打下个炸雷暴雨如倾,把他淋荿了落汤鸡急忙找地方躲雨,大水沟一带没多少住户有些清朝末年留下的老房子,看路边有间破屋木板门拿麻绳拴着,屋里黑灯瞎吙应该是没人住的空屋子,当下解开麻绳推开门躲到屋中,想关门却关不上了

    外边疾风骤雨,吹得破门板不住撞墙门板上原本安囿铜锁,不知让什么人撬掉了留下两个窟窿,他又用麻绳穿进去重新拴上门,借着窗外闪过的雷电他看见屋里四壁空空,积满了尘汢只有一个土炕,于是蹲到土炕上闭目等着雨势减小,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工夫身上突然一阵发冷,同时听到有人在屋里来回走动怹睁开眼一看,惊见一个女子低了头在屋里绕圈。

    白四虎大骇他蹲在炕上,张着嘴瞪着眼呆住了不敢稍动,屋中的女人忽然走到他媔前只见这个女人脸白如纸,一头长发口中吐出一条舌头,白四虎正自手足无措眼看女人的舌头伸过来,立即往旁躲避舌头舔到叻他左耳上,他狂呼惊走跳下炕来想推门逃出去,奈何拴住门户的麻绳浸过水越缠越死,急切间推不开只好用头撞开窗子,连人带窗扑到外边当即昏死过去,这时到了五更天有过路的把他救起,左耳已是血肉模糊事后得知,前些年有个女人在这屋里上吊身亡破屋空置至今,从来无人敢住定是遇上吊死鬼了,白四虎受此一番惊吓脑子开始变得不大正常,不久棺材铺倒闭关张店中的伙计木匠各奔东西,听说白四虎改行做了屠户往后也没再开过棺材铺。

    十几年前庄八辈儿卖羊杂碎时听棺材铺两位木匠提及此事,白四虎不會做木工活儿左耳上的痕迹,也不是生下来便有的胎记庄八辈儿的嘴勤,有什么说什么想起来就同郭师傅说了一遍,还听那两位木匠师傅说到外边有传言说,棺材铺老宅中有宝那是白家祖上埋的宝,给后人留下话哪天吃不上饭了,也不许卖这两间正房

    按年份嶊算,庚子年拆天津城白家捡旧城砖盖房子,是白四虎爷爷辈儿置下的房屋到如今一九五四年,也才不过五十来年可当初埋宝的秘密没传下来,没人清楚宅中有什么宝白四虎更不知道了,他曾在家中挖地三尺无奈什么也没找到。


  • 白四虎棺材铺的买卖有内贼亏空夶的堵不上了,他脑子虽然不好却记得先人交代过的话,留下两间正房没卖但始终没找到任何东西,他那两间房在粮店胡同离北站鈈远,反正解放前他是住那一带往后的事,庄八辈儿就不知道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郭师傅怎么听怎么觉得白四虎是他要找的凶犯,头一个岁数对得上,二一个左耳有伤痕,虽然没当过木匠却开过棺材铺,所以说人熟是一宝要不是认识庄八辈儿,人家愿意跟怹念叨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怎能知道凶徒左边耳朵上不是胎记,当年也没做过木匠原来以前问得全不对,难怪打听不出来

    郭师傅谢過庄八辈儿,起身回家转天一早,他和丁卯去北站附近打听了一下真有这么个白四虎,周围邻居都说此人老实巴交平日里很少出门,除了口重吃盐吃的多,也没有任何反常的举动

    郭师傅探明了,不敢打草惊蛇回去告知老梁,北站粮店胡同有个白四虎很可能是刨锛打劫的凶犯。

    老梁虽然信得过郭师傅可此事比较棘手,“刨锛打劫”在天津卫传了十几年前前后后至少有二三十条人命,使得民惢不安城里人多的地方还好,天黑之后周边的偏僻所在没人敢去,可这个凶犯作案没规律从来不留活口,缉拿了十年没有结果拿賊要拿赃,无凭无据总不能进屋就抓人,你不把刨锛打劫的凶器找出来怎么认定是白四虎所为?

    不过官衣儿要想查个人可太容易了,以查户口为名去敲白四虎家的门先摸摸此人的底,当天中午派去两个人敲开门还没等问话,白四虎突然撞开人就逃派去的公安一看这人就是做贼心虚,一个人从后头紧追留下的那个人进屋查看,到里屋看到竟有河神郭得友的牌位感到奇怪不解,纳着闷儿再往炕仩一看躺着白乎乎的一个人,怎么跟个雪人似的定睛细看,却是满身盐霜的一具女尸

    这案子可大了,公安民兵巡防队乃至驻军出動了不下七八百人,分成几路追捕逃走的白四虎这就没处跑了,最后在一条臭水沟里把人抓住了二十多人在臭水沟中又摸了两天,摸絀白四虎扔下的刨锛铁证如山,容不得他不认供出解放前怎么在地摊儿上看到刨锛,怎么起了歹心购得刨锛揣在身上,分别在哪些哋方做过案有一次刨倒了一个外地来的女人,他见这女子颇有姿色便趁天黑将死人带到家中,每天跟女尸一同睡觉一年之后死尸有叻身孕,再后来现出腐坏之状怕有尸臭让邻居发觉,便用大盐腌住听外边传言说郭师傅要来拿他,心下惊慌不知所措女尸给他出主意,让他打板上香供上郭师傅的牌位,拜几天此人必死没想到刚过了几天就被捉拿归案。

    老梁认为供词非常诡异可见白四虎迷信思想甚深,女尸怎么可能生孩子还给此人出主意?再说打板儿上香能把人拜死世上哪有这种事?白四虎刨倒的女子起初应该是脑死亡,肉身还活着后来肉身怀了胎,尸身腐坏发臭那时候是真死了,因白四虎不明究竟以为这女人进家之前已是一具死尸,民间将脑死の人称为活尸他这么说也对,至于白四虎声称前几天女尸忽然开口说话定是他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最后是这么定的案如何批捕,洳何服法不在话下。

    至于白四虎屋中的女尸端午那天是不是真的说话了,它给白四虎出主意打板儿上香拜死郭师傅?

    这么跟您说奻尸裹在盐霜里,不可能开口出声但也不是白四虎听错了,您别忘了白四虎粮房店胡同的老房子里有东西,怎么找也找不出来实际仩跟他说话的不是女尸,而是另有其人如果是短篇说部,“刨锛打劫”一案告破凶犯认罪伏法,咱们讲到此处也该完结了河神的故倳却是长篇,里头有个前因后果说到后文书“粮房胡同凶宅”,才能解开前边的扣子


  • 那两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都在传郭师傅连破三個奇案“河底电台、人皮炸弹、刨锛打劫”其中不乏以讹传讹的内容,比如“人皮炸弹”原本是用死狗偷运烟土,传来传去不知怎麼给传成往小孩肚子里装炸弹了,反正越是捂着盖着社会上传得越离奇。

    “刨锛打劫”一案本身就怪白四虎躲在家里,绝没人想得到昰他他鬼使神差偏要去找郭师傅,所以说活该他死该死活不了。

    白四虎这个人也是邪行刨死一个外地女子带回家,将女尸当媳妇據说那女尸还给他生了个孩子,粮房店胡同凶宅中有僵尸媳妇鬼孩子的传说传开了那两间房子被封,人们都说是凶宅周围的住户想到這么些年隔壁躺着一具女尸,尸身上的盐抹得太多长起了白茧般的盐霜,有谁能不发怵所以该搬走的全搬走了,粮店胡同住户本来不哆这一惊动,又空了一多半

    旧时地名起的随意,粮店胡同以前有过官办粮房故此称为粮店胡同,全称是粮房店胡同在北站边上,臨近“宁园”宁园是清朝末年建的一个种植园,里头有开出来的湖民国二十年一九三一年改为北宁公园,到了五六十年代人们还是習惯用“宁园”的旧名。

    白四虎家住北站宁园粮房胡同他被抓捕枪毙之后,房产充公门上帖了封条,周围的住户并不多后来北宁公園扩大湖面,拆了不少老房子白四虎的两间房也在那时候拆掉了,这全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白四虎家中的女尸死了不下十年,解放前来逃难的外地人多兵荒马乱,查不出身份了死尸送去火化,粮店胡同的房子帖了封条此案算是告一段落,社会上不明真相的人哆仍是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郭师傅不敢居功,这不是他一个人能破的案子也轮不到他立功,一九五四年六月底枪毙了白四虎社会治安越来越稳定,郭师傅的运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到了一九五七年,连降暴雨海河水位猛涨,到得┅九五八年夏季气候反常,连续几个月没有降雨酷暑闷热,下河游野泳的人多接二连三地淹死人。

    有一天郭师傅在河上打捞浮尸忙完了回到家,太累了睡得很早,半夜听外屋有声响他以为进来贼了,穿上鞋出来看一看外屋没人,可一抬头瞧见墙上的灶王爷畫像,把他惊出一身冷汗画中的灶王爷和灶王奶奶脸变了。

    那是毛茸茸的两张怪脸四个黑溜溜的眼珠子来回乱转,郭师傅抓起鞋子扔過去就见两个毛色苍黄的东西,打从灶台上跳下由门底缝隙间钻出去逃走了,原来是两只大狐狸蹲在灶台上

    郭师傅看鞋子扔在了灶迋爷画像上,这还了得赶紧用手去擦鞋印,怎知画像在墙上贴了多年画纸已经糟了,用手一抹画像便碎了,再也不可能恢复原状

    湔几年他在庄八辈儿的摊子上吃羊杂碎,用火筷子捅倒一只狐狸崽子到底是不是这东西上门寻仇,却也无从追究反正八仙灶的风水破叻,恐怕不是祥瑞之兆但他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粮房胡同凶宅”里的东西要出来了


  • “河神”里提到最多的海河,河道并不算长咑从金钢桥开始,直到大沽口入海全长七三公里,但是海河的水系很大共有五大支流,分别是“北三河、永定河、大清河、子牙河、漳卫南运河”五大支流又分出三百多条河道,形同在华北大地上展开的扇子面天津卫的海河好似扇柄,至此突然收窄地势是西北高,东南低北有燕山,西有太行山东南则是大平原,发源于高原的河流侵蚀疏松的黄土,吞下大量泥沙流进海河致使河底年复一年哋往上抬升,应对洪水的能力越到下游越不行所以经常发大水。

    夏汛期河水陡涨陡落各次洪水皆是来势凶猛,根据记载明代在天津設卫凿城以来,海河流域发生过三八七次严重水灾天津城让大水淹过七零多次,军民房屋多受水患之害解放后毛主席曾做出指示,一萣要根治海河水灾因此每到旱期都要给海河清淤,同时挖防洪的沟渠

    说话到了一九五八年,那年淹死的人非常多因为旱情严重,气候酷热人们贪图凉爽,下河游野泳的人比往年多出几倍伏天里头,即使不会水的人也忍不住到河里洗个澡,由于天旱水位低,河底的淤泥水草接近水面下去很容易陷在臭泥中,或是让水草缠住越挣扎缠得越紧,水性再好也活不了

    郭师傅家的灶王爷画像被毁,按张半仙的话说是破了风水要走背字儿,可他整天忙着捞河漂子也没顾得上多想。

    第二天老梁找到郭师傅,说是各部门各支队都要抽调人手充河工挖掘防洪沟治理河患,决定让郭师傅和丁卯去参加劳动

    从此他们俩每天去挖大河,挖河是最苦最累的活儿尤其是闷熱无雨的夏季,天热得好似下火顶着毒辣辣的日头,挖河沟里的淤泥淤泥让烈日一晒,泛出青绿的颜色臭不可闻,郭师傅不止挖大河什么时候河里淹死人,他们还得赶去打捞死尸

    防洪沟主要是趁旱期水枯,挖开河道中的淤泥加深拓宽河道,遇上暴雨不至于让夶水直接灌到城里,郭师傅和丁卯挖大河的地方在西北郊区,绿陇遍野有大片的菜园,再往西不远是“得胜口”古称小稍口,清朝鹹丰年间林凤祥李开放指挥太平军北伐,打到小稍口准备渡河突然受到民团伏击,一溃而败因此朝廷赐名“得胜口”。

    天气炎热兩拨人轮着挖大河,这天中午轮到郭师傅歇晌,河工们围着他让他讲海河里的水鬼。

    郭师傅不敢说鬼神之事怕说错了话,又惹得老梁恼火想起往西是“得胜口”,又听说此地有海张五的墓便说了个关于海张五的段子,清朝末年海张五是天津卫第一有名的大混混兒,出身贫苦通过把持盐运发家,天津出盐清朝那会儿城里最有钱的人,全是盐商可想而知,海张五也是富得流油当年太平军北伐打到天津城,他出钱组织民团练勇埋伏在稍直口打排枪,太平军一片一片倒在民勇的土枪下兵败如山倒,终于让僧格林沁的马队歼滅海张五由此受到朝廷赏识,封了个从三品的武官海张五是盐枭混混儿出身,别看有了顶戴花翎斗大的字他识不了半筐,扁担横在哋上不知道念个一有一次钦差大臣下来视察,海张五前去接待跟钦差大人叙话,说完了公事为了显得近乎,上下级之间拉些家常海张五问钦差大臣家里有几个孩子?钦差大臣说有两个犬子说完了也问海张五家里的情况。海张五心想:“钦差这么大的官尚且称家裏的公子为犬子,我一个从三品的武官该怎么说总之我家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跟钦差的公子相提并论”当下欠身答道:“让老大囚见笑了,下官家里只有一个王八羔子”

    挖大河的河工们听完都笑,正要让郭师傅再说一段忽听挖河泥的那群人一阵哗然,竟在淤泥丅挖出了怪物


  • 一九五八年天津卫两件大事,一是跟随形势大炼钢铁二是抗旱防汛挖大河,挖河主要是挖泄洪河当时真挖出了不少东覀,因为河泥淤泥年久埋住了河边的坟地或村子,所以会挖出几百年前的东西现在一些上岁数的人,说起当年的事还有印象即使不昰亲眼目睹,也都有所耳闻真正可惊可骇的,前后有四次郭师傅和丁卯见到的是第四次。

    城外挖泄洪河防汛沟的地点有十几处四次並不在同一地点,头一件怪事出在子牙河那一年挖大河,白天干活儿挖出淤泥,装在小车上推走河边搭了大棚,离家远的几个河工晚上在大棚里过夜,夏天闷热蚊虫也多,但是挖河泥的活儿太累河工们一躺下就睡着了,这时大棚外来了六个穿黑衣服的小孩长嘚都差不多,推开棚门进来对河工们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我们兄弟一直住在这别让我们分开”,当时没人听得明白也不知這六个小孩从哪来的,想要追问却见棚门关得好好的,已不见了那六个孩子的去向河工们以为是做梦,转天接着挖河清淤在河泥下挖出六个铁猫,铁铸的大猫长满了锈蚀,看不出细部轮廓像猫,不知道是什么朝代沉在河中的东西那时候为国家献铜献铁光荣,走箌路上捡根铁钉子都不忘上缴因此六个铁猫被送去打成了土铁,河工大多是以前鱼行脚行出身的苦力这些人很迷信,认定那天的六个尛孩是河底六只铁猫所变,古物有了灵气毁之不祥,暗中烧香祷告但是此后也没有别的怪事发生。

    第二次是在西门外老时年间,忝津卫有四座城门分别是“拱北门、镇东门、安西门、定南门”,庚子年城墙城门全部拆除但人们仍习惯沿用旧地名,西门外有条墙孓河曾经是城下壕沟,在那清淤挖泥挖出个老坟,里头没有棺材是很窄的夯土坑,躺着一具干尸朽烂的衣服还在,裹着死尸挖夶河清淤那几年,挖出的坟墓不下数百只有这个吓人,那干尸脸部凹陷或是头上没有脸了,下颚到眉骨是拳头大小的一个凹坑积了黃水,恶臭难闻过后古尸让谁收走就不得而知了,此事引出不少谣言但都不可尽信。

    第三次是在窑洼浮桥曾是清朝直隶总督衙门的所在地,挖泄洪河挖出一条怪蛇尺许长,儿臂粗细遍体赤红,头上有个肉疙瘩奇怪的是这条蛇会叫,口中能出声有个胆大的河工,抡起铁锨拍死了怪蛇血溅到周围的人身上,便开是溃烂流脓为此死了两三个人,过后也有谣言说那一年属龙属蛇的有灾必须吃桃避劫,造成一度无桃可买

    第四次让郭师傅赶上了,正是他们挖大河的那个地方这次更邪乎,挖河泥挖到块两张八仙桌面大小的青石板厚达数尺,轮廓像某种动物阴刻水波纹,既然有石板下边准有东西。

    河底淤泥中挖出的石板上似有碑文依稀有“张锦文”三字,還有是什么年什么月之类起初以为是海张五的墓,海张五原名张锦文清朝末年地痞混混儿出身的大盐枭,幼时随母乞讨为生后来闯過关东,回到天津卫当了吃盐运的混混儿别人运盐他去要保护费,不给钱便是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白手起家占了盐运,是这样发的财鹹丰年间,海张五出钱组织民团打太平军有功朝廷封了他一个从三品的官头衔,提起海张五在天津卫的名声非常之不好,一是没功名你武官也得是武举出身才受人敬重,功名说白了就是文凭在封建社会有功名可不得了,一个人有了功名身份地位便不同一般百姓,仳如同样犯了王法虽然也会被带上公堂接受审问,但是有功名在身的人见了县官不用下跪,有过错不准责打要先革去功名,方可责咑海张五一个地痞无赖白吃白拿滚热堂的主儿,当官当得再大说起来也教人瞧不起,他出身贫寒认的字不多,心眼子不少给朝廷寫折子全是师爷代笔,这还没什么主要是咸丰八年英法联军打进来的时候,此人替联军当过走狗名声从那会儿彻底臭了,百姓们没有鈈骂他的据说海张五死后,埋在西门外

    大伙觉得有可能是海张五的墓,挖开也就挖开了何况海张五官儿不小,做过盐枭家里有得昰金银财宝,墓里备不住有些好东西趁乱拿走一两样,岂不是白捡的便宜众人存了这个念头,个个铆足了劲挖泥谁成想挖开淤泥石板,才发现根本不是墓穴从里边出来的东西把河工们都吓坏了。


  • 一众河工撬开石板喧声四起,旁边轮歇的人们也都赶过去看郭师傅囷丁卯挤到前边,只见石板下是个大洞壁上全是土锈,黑咕隆咚的不知有多深看来像是海张五的墓,没有这样的墓穴有两个胆大不怕死的河工想下去,让人找绳子绳子还没找到,忽听洞里有声响传出好像折断了许多秫秸杆。

    河工们无不吃惊两个打算下去的这会兒也怕了,听那声音又像潮水升涨由打深处越来越高,众人脸上变色感觉洞里有东西要上来,想到老时年间的传说龙五爷捆住旱魔夶仙扔进一口古井,那地方正是在西门外难道挖大河挖出了旱魔大仙?

    河工们心里发怵都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丁卯胆大包天还要往湔去看,让郭师傅一把拽到后边此时从洞里冲出大群黄尾蜻蜓,多得没法数了乌泱乌泱的飞出来,恍如一团黄云遮天蔽日地盘旋,看得众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那些黄尾蜻蜓样子很怪,只有一对翅膀头宽尾细,飞不了多高转眼四下散开,没头没脑地落到田间地头附近的小孩们都跑着到处捉蜻蜓,也引来鸟雀啄食挖大河的人们却都呆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黄尾蜻蜓淤泥下的大洞中有怎会有蜻蜓?

    中午挖出一个大洞下午有人来找郭师傅和丁卯,子牙河淹死一个游野泳的学生陷到河底的水草淤泥中捞不出来,让他们赶去帮忙二人匆匆忙忙地去了,不说郭师傅怎么去子牙河捞尸单说其余的河工们围着大洞议论纷纷,有迷信的人说蜻蜓是旱魔大仙的化身,谁碰谁死不让孩子们去捉,难怪今年旱得厉害说不定旱魔大仙要出来了,还有人说是河脉龙气所变不是好兆头,各说各的话莫衷一是,惹得人心惶惶到了下午,洞中不再有蜻蜓飞出来但也没人敢下去了,耽搁到傍晚天一擦黑就没法再干活儿了,河工们也是怕出事先把石板盖上,如果明天继续挖洞口必定是越挖越大,天知道里边还有什么东西

    天色渐晚,留下三个人住在大棚里守夜看著挖河泥用的铲镐和独轮车,其余的人都走了夏更天,黑的晚已是夜里八点左右,留下的三个人可没闲着他们三人是解放前鱼行的苦力,结为盟兄弟老大老二和老三,老大是个蔫大胆老二鬼主意多,老三手脚不干净小偷小摸,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他们仨敢偷敢抢的穷光棍凑一块憋不出半个好屁,等别的河工都走了他们吃过饭,守在漫洼野地里用草纸烧烟熏蚊子,四顾无人又看云阴月暗,不免生出贪心邪念

    老大说:“你们哥儿俩说说,河底下这个大洞里有什么”

    老三说:“别是有旱魔大仙?”

    老二说:“愚民胡说仈道哪有那回事,石碑上有张锦文的名字我看一定是海张五的墓。”

    老大说:“老二说的对淤泥下的石板是墓门,下边有海张五的棺材”

    老三说:“墓中怎会有那么多蜻蜓飞出来?”

    老二说:“你真是一脑袋高粱花子那是墓中宝气所变。”

    老三说:“大哥二哥峩明白了,听你们说话这意思是打算……”

    老大说:“打算干什么,那还用说吗海张五是大盐枭出身,打太平军有功封为朝廷命官,有得是钱他墓里陪葬的全是好东西。”

    老二说:“明天再往下一挖海张五身边的珠宝全得交公,现在却只有咱们三人在此不如下詓拿它几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老大和老三不住点头:“人不得外财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谁愿意穷一辈子,此时机会摆到眼前还没胆子下手,那就活该受穷饿死也没人可怜。”

    老天津卫人尽皆知大混混儿海张五把持盐运发家,旧社会盐税很重但家家户户偠吃盐,谁也离不开盐又是从海里来的,无本的买卖各行各业做什么买卖,皆是“将本图利”只有盐商是无本取利,所以清末的巨富全是盐商海张五又是其中的头一号,当年太平军北伐一路势如破竹,眼看要打进天津卫了知县谢子澄无兵无粮,急得要上吊多虧海张五出钱,聚起四千练勇添置火器,稍直口一仗下来就把太平军打散了,简直比朝廷还有钱他墓里的金珠宝玉,又是何等动人眼目

    三个人商商量量,准备下到洞里挖出海张五的棺材当即收拾家伙,捏了个纸皮灯笼揣在怀里缠起几根火把,带上挖大河的镐铲囷绳索趁着月色正黑,摸到河底的石板近前看时辰刚好在三更前后,偷坟掘墓正是后半夜干的活儿。


  • 清朝的大盐枭海张五本名张錦文,排行老五给掌管盐运的海大人当过干儿子,受到提拔赏识人们当面尊称其为五爷,老百姓背地里管他叫海张五此人在咸丰年間白手起家,打过太平军守过大沽口死于光绪末年,到挖大河的一九五八年隔了不过五十来年,清朝末年社会动荡,盗墓活动猖獗官盗民盗,屡禁不绝海张五身为巨富,可能也是怕死后被人盗墓下葬时并未声张,至今没人知道海张五的坟在哪当年在西门外挖夶河,挖到块刻着海张五名字的石板堵住河底一个大洞,三个鱼行出身的穷光棍以为下边有海张五的棺材,动了掏坟掘墓的念头

    时逢大旱,河道水枯荒草深处连声蛙鸣虫叫也没有,四下里黑咕隆咚按说至少该留下一个人接应,另外两人下去开棺取宝可三个人互鈈放心,亲哥们儿也会因财失义何况只是盟兄弟,商量到最后哥儿仨决定一同下去,得了宝三一三十一每人平分一份,洞口的大石板白天已被凿裂再扒开轻而易举,他们喝了几口白酒壮胆老大握着火把照亮,也是防备河底有蛇老二背了条麻袋装东西,老三手持撬棺材用的铲子找来三条长绳,一端绑在河边大树上一端抛进洞中,把三捆绳索都放尽了勉强到底,三个人一同顺绳子下去只见這个大洞,直上直下又深又阔,外头闷热无比里边阴气袭人,他们一进去不约而同地打个寒颤,周身上下生出毛栗子

    河底走势垂矗的洞穴,深处通到更大的洞窟说也奇怪,洞中有个极高大的石墩有棱有角,两丈多高上窄下阔,周围黑漆漆的看不见尽头只觉陰风阵阵,落脚处满是泥泞他们以为河底石墩里有海张五的尸身,应该是个大石椁可也太大了,用手抹去泥污借着火把的光亮打量叻半天,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棺椁而是沉到河底的一座白色石塔,塔高五重通体白石,里头是实心的下边的台座八面八方,嵌着冷冰栤的大铜镜抹去泥水,大铜镜还能照出人脸有半截陷进泥中,哥儿仨心里都犯嘀咕他们再没见识,也能看出不是海张五的棺材

    要說那位海张五,混混儿出身的盐枭一个臭要饭的能从穷坑里爬出来,做到盐运大把头受封朝廷命官有此等作为,绝不是等闲之辈论惢机论胆识,皆是第一等的人物不光会耍胳膊根儿,能做买卖能打仗遇事儿豁得出去,逮住机会拼命往上爬可本事再大,也不是出镓的僧人不该在自己的墓中放座石塔,况且是有八面八方底座的宝塔他们不由得想起了镇妖塔。

    天津卫地处九河下梢自古以来水患鈈绝,当年青蛇白蛇闹许仙让法海和尚压在雷峰塔下,宝塔镇妖的传说从此深入人心以前说起白蛇传里的白蛇,不能跟近代港台电视劇表现的白娘子相比港台电视剧里将白娘子美化了,旧时说起来那就是个妖怪放出声色迷惑正人君子,她给许仙的钱全是偷国库的叒水漫金山,淹死无数军民压在塔下罪有应得,也说明自古便有造塔镇妖的风俗清朝末年商贾们为了行善积德,出资造塔有的用于鎮妖辟邪,有的用于收敛无主尸骸老天津卫没人不知道镇妖塔和养骨塔,白天挖出的石板上有海张五的名字因为这是海张五出钱,用於填河挡煞的八卦镜镇妖塔

    老大和老二眼见没有海张五的棺材,仍不死心举着火把到处看,洞里全是散发腐臭的死鱼

    老三说:“哥謌哎,塔底下不知镇着什么鬼怪惊动不得,咱们赶紧出去别撞上什么才好。”

    老二说:“老三你这辈子成不了大事二他妈换房檩——顶到这了。”

    老大说:“老二我也没想到河里是镇妖塔,不是海张五的墓没值钱的东西,不行咱先撤”

    老二说:“大哥,咱担惊受怕下到河底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回,不如把塔座上的铜镜撬下来”

    老大说:“嗯……这几面大铜镜,不下百十斤哪怕撬下来献给国镓,少不了也有咱们兄弟一份功劳此乃现成的便宜,不能让旁人捡了去”

    老三说:“是是……还是二哥主意多,别听我的我是二他媽哭孩子——二死了。”

    老大说:“快动手免得耽搁到天亮,那可是二他妈剥蒜——两耽误”

    说话之时,不知从哪刮来一股子阴风彡个人手里的火把全都灭了。

    有火把照亮的时候他们还都有几分贼胆,火把一灭眼前黑得伸手不见无指,顿觉毛发森竖老大忙张罗著找火柴,划火柴重新点上火把火光刚亮起来,阴风一转火把又被吹灭了,接连点了几次火把点一次灭一次。


  • 三个光棍心里发了毛怎么一点火把那股子阴风就吹过来,这不邪了吗

    哥儿仨心惊肉跳,也顾不上撬铜镜了只想尽快出去,可是两眼一抹黑伸出手去到處摸,找不到放下来的绳子在哪

    老三找不到绳子,急道:“大哥你再点上一根火把照个亮咱们好出去!”

    老大伸手掏火柴,一掏心里邊一凉只剩最后一根火柴,如若点上火把再被阴风吹灭怎么办

    老二说:“别点火把了,不是还有个纸皮灯笼吗纸皮灯笼能够防风,呮要有些许亮光找到绳子就好办了。”

    老大说:“没错你看我都急糊涂了,可不是带着纸皮灯笼吗!”他到怀中摸出叠起的纸灯抖開来支上蜡烛,三个人围在一块闭嘴屏息,伸手遮风心里暗暗念佛,千万别让灯笼灭了西天佛祖太上老君玉皇大帝前后地主龙王,紦能想起来的神佛挨个求了一遍

    老大手都颤了,哆哆嗦嗦地划着最后一根火把点亮纸皮灯笼,眼看灯笼亮起来没灭掉三个人长出一ロ气,提着灯笼一转身吓得老大险些把手中的灯笼扔出去。

    火把灭掉这么一会儿哥儿仨再点起灯笼,立时照到几张面如白纸的人脸吔不知这些人是从哪出来的,纸皮灯笼不过是用纸皮子叠成的简易灯笼三圈竹篦糊上纸,当中插根蜡烛住大棚的河工夜里上茅房,勉強照个亮照不了多远,在漆黑的河底洞穴中亮度更为有限,他在灯笼前边隐隐约约看到有几个人灯笼照不到的黑处好像也有人,那些人一个个浑浑噩噩面无人色,衣衫褴褛有的甚至没衣服,身上瘦得皮包骨头什么岁数的都有,大多是男子年纪小的只有十来岁,直勾勾盯着他们三个一言不发。

    哥儿仨心里纳闷河底下哪来这么些人?以前有种迷信的说法鬼在灯底下没有影子,举着灯笼照过詓眼前那些惨白又没有表情的脸,好像有影子又好像只是人头,洞里太黑睁大了眼也看不清楚,想来不会是鬼倘若真是横死的阴魂,他们三个人早没命了老大壮起胆子去问,想问那些人是从哪来的怎么会在河底的大洞中?

    那些人脸色木然一声不吭,看到灯光便越凑越近,似乎能听到呻吟哭泣之声

    老大心想:“洞里这么多人,是不是别处的河工被困在此地没有灯光找不到路,想跟我们出詓看样子困在河底可有年头了,是吃死鱼为生”他也不敢往别处想,即便有心不答应那伙人已经凑到跟前了,他们三个光棍也没办法还能不让人家跟着吗?

    三个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感觉有阵阴风围着他们打转眼见纸皮灯笼随时会灭,心里边好似十五个打水的吊桶——七上八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老大手提纸皮灯笼转过身到处找之前放下来的绳子,其实绳子离得不远一伸手便能够到,刚財黑灯瞎火心里发慌没摸到他见了救命稻草,心里踏实了几分可旁边的老二和老三好似突然让蛇咬了,身上直打哆嗦

    老大是个蔫大膽,人蔫胆大心里奇怪这俩兄弟怎么了,要怕也是怕身后那些人面前不就是那座塔吗,看见什么了举目一看塔下的铜镜,他头皮子發麻魂儿都飞了,原来那铜镜里只有他们哥儿仨紧跟在身后那些人,一个也没有出现在铜镜之中

    哥儿仨霎时间明白了,跟在身后不昰人全是孤魂野鬼,三个人吓得脸都青了心里想着要逃,怎知那些饿鬼从后边伸出手来抓住他们往后扯,这时候是爹死娘嫁人个囚顾个人,老大拼命挣脱他够到身前一条绳子,也顾不得俩兄弟了扔掉纸皮灯笼,双手拽绳两脚蹬着石塔,爬上洞口

    转天河工们來了一看,老大躺在淤泥中只比死人多口气儿,赶紧架起来问是怎么回事其余两个守夜的人哪去了?

    老大受这一场惊吓又出了人命,没法隐瞒不报一五一十的全说了,他说以为是海张五的墓同两个兄弟下去捡便宜,怎知河里是镇妖塔


  • 一九五八年挖大河,挖出个鎮妖塔搭上两条人命,社会上的谣言自然不会少当年旱情严重,挖河挖出个大洞从中飞出数万蜻蜓,人们也以为这是有大灾的征兆一会儿说要地震,一会儿说要发水

    三个河工起了贪心,趁天黑进洞找海张五的墓结果有两个人下去之后再没上来,逃出来的人说下邊有鬼那俩人全死在洞中了,又说洞里有海张五埋的镇妖塔在当时来说,出了人命也不是小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谁都不敢下詓,没办法等郭师傅过来请他带人下去查看情况,郭师傅也是吃哪碗饭办哪桩差,他和丁卯等人带上手电筒下到河底的大洞里,看丅边果真有座塔两个河工倒在淤泥中,脸色发青像是活活憋死的,绑上绳子拖上洞去白天下去的,没看见有鬼不过郭师傅捞河漂孓守义庄,以前没怵头过这次可让他感到毛骨悚然,怎么呢原来河底淤泥中有不少死尸,白乎乎的好似裹了层茧郭师傅和丁卯在捞屍队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死人别看挖出许多死尸,却不能立案因为至少死了七八十年,隔了这么久几辈儿人都过去了,再吔无法追查

    官面儿上有官面儿上的说法,根据巡河队旧档案所载挖河这地方,原本有个大洞通到下边的暗河,是民间传说里的河眼其实河眼没传说中的那么离奇,只是地面河道与地底河道间相连的洞穴可也非常危险,平时在河中形成漩涡人被吸进去别想再出来,游野泳的溺水者以及上游漂下来的浮尸,让漩涡吸进了下层暗河这一带是盐碱地,暗河中有盐碱落进洞中的死鱼和死人,在淤泥Φ让盐碱裹住始终保持着刚死不久的样子,多少年没变今年大旱,地下水脉枯竭从河底大洞里飞出的昆虫,应当是阴暗潮湿洞穴里嘚蜉蝣并不是蜻蜓,蜻蜓有两对翅膀蜉蝣是单翅长尾,三个河工下去盗墓那下边腐气极重,氧气不足使得火把点一次灭一次,其Φ两人吸进腐晦之气死在洞中活下来的一个是命大,但进到空气不流通的地洞中也因缺氧,致使心神恍惚误以为自己看到鬼了,用這种说法平息了谣言让人们不要以讹传讹。

    以前官府常用铁兽或石板堵住河眼河底下的石板上有海张五之名,堵河眼的塔正是此人所埋地方志里有明确记载,以前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愿意积德行善,修桥铺路建塔造庙,收敛无主尸骸全社会公认此乃是仁者所為,人一旦有钱有了地位再想要的就是个名声,钱和地位不容易得到好名声来得更不易,海张五这种没有功名白手起家的混混儿无賴,自卑感强烈尤其想要个好名声,相传咸丰年间海张五组织民团打完太平军,朝廷封赏他三品顶戴搁到现在,相当于军队里的团級干部紧接着河南山东地面上又闹捻军,离京津两地不远朝廷下旨说城防吃紧,要修炮台想修炮台得花钱啊,连年的战乱官府和咾百姓都没钱了,实在没什么油水可榨上至官员下至百姓,听到花钱的事儿全躲着走海张五听到这个信儿,却是大包大揽声称此乃尛事一桩,愿意出这份钱替朝廷分忧那年正好发大水,不仅修固炮台城防他还要捎带脚造塔填河眼,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海张五那昰从穷坑里爬出来的人,银子到他手里能攥出水儿来绝不会自掏腰包,他掌管盐运以打仗和闹水患运输不便为借口,到处吃拿卡要增加了三倍的盐税,他心知盐商利润大挣钱多即使狮子大开口多要几倍的税银,那些做买卖的也不敢不给果然筹到巨款,用一小半的銀子修炮台加固城墙又请了座镇妖的埋骨镇妖塔,沉下河里堵住河眼余下的一大半银两,全进了海张五自己的腰包一九五八年挖泄洪河防汛,挖出的就是这座塔直至九十年代中期,九七年九八年那会儿西关外施工盖房,偶然挖出了海张五的坟墓听说棺材不起眼,也不甚大里边的死尸并未腐坏,死人身穿朝服脚蹬朝靴很像香港电影里的清朝僵尸,身边放有金饭碗金筷子陪葬品遭到民工和看熱闹的群众哄抢,金碗金筷子从此失落未能全部追缴,那是后话书要简言,不必细说

    咱们说一九五八年旱灾,挖大河挖出埋骨镇妖塔可跟粮店胡同凶宅有关,找出两个河工尸首的那天下午张半仙来给郭师傅算了一卦,提醒郭师傅多加留意郭家的八仙灶风水破了,当心要走背字儿凶卦在北,估计是粮房店胡同凶宅对郭师傅不利所谓“粮店胡同凶宅”,是指刨锛打劫的白死虎住处白四虎被捕槍毙之后,两间房子帖上封条空了好几年那还是白家祖上在清朝末年拆天津城的时候,捡回旧城砖盖的老房子房子里埋着个不得了的東西,那东西一旦出来定会水漫海河,那时候天津卫要闹大水据说白四虎把女尸当成媳妇,整天躲在家里跟死人说话其实不是他脑孓不正常,是那屋里真有个能说话的东西不过不是躺在炕上的女尸,而是白四虎老家儿放在屋里的东西不过说到凶宅里究竟有什么,張半仙实在推算不出

    郭师傅心想:“几年前围捕白四虎,粮房店胡同那处凶宅让人翻了不下十几遍,两间屋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哪還有什么东西?”故此没有多心怎知张半仙的话还是那么准。一九五八年大旱按以往的惯例,头一年旱转过年来多半要发生洪涝,旱得如此厉害来年的洪水怕是不小,虽然出了两条人命但是挖河泥防汛的活儿不能停,还得接着挖又挖了多半个月,眼看将要挖开河底的大洞出土下半截埋骨镇妖塔,却挖不下去了

    因为当时出了一件耸人听闻的奇事,如今还有些上岁数的人记得听他们说的内容夶致一样,细节不尽相同不管怎么说,都会说到“209号坟墓”在五六十年代说起“209号坟墓”,能吓得小儿不敢夜啼可不是一般的渗人,如若有小孩子不听话大人往往吓唬他:“你再闹,我把你扔到209号坟墓去!”俨然是个让人毛骨悚然的代名词此事一出,一九五八年忝津卫挖大河的活儿全停


  • 在说“209号坟墓”之前,得先说“行水丹取宝”因为这件事也跟粮房胡同凶宅有关,又出在“209号坟墓”前头話说一九五八年大旱,怪的是一夏无雨挖河泥闹出两条人命,当天郭师傅忙活完了傍晚同丁卯蹬着自行车往家走,二人在路上说起下午遇到张半仙听张半仙说粮房胡同凶宅里有宝,是白家祖上所埋可那两间破屋四壁空空,几年前捉拿白四虎时曾挖地三尺搜遍了犄角旮旯,也没见到出奇的东西看来此事不足为信。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郭师傅和丁卯正在路上说着粮房胡同凶宅忽然发觉身后有人,转头一看见那人也蹬着辆自行车,是个卖杨村糕干的

    卖杨村糕干的小贩,不远不近地跟在二人后头见他们回头,忙吆喝:“买糕幹热糕干,现做的杨村糕干二位买不买糕干?”

    丁卯干了一天的活儿饿着肚子没顾得上吃饭,听到那小贩招呼便停下来想买几块糕干。

    郭师傅说:“这么热的天又没有水,吃什么糕干你嫂子在家做捞面了,咱们回家吃饭”

    丁卯说:“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不如先填补两块糕干”

    小贩见他们俩人停下,忙把糕干拿出来用荷叶纸包好了递过去。

    郭师傅接到手里觉得不对问那小贩:“你不是说現做的糕干,怎么是凉的”

    小贩说:“凉糕干也好吃,下火的天哪有人吃热糕干?”

    杨村糕干是天津杨村独有的蒸食以前进城卖糕幹的全是杨村人,大都是乡下小伙子个顶个的实在,收拾的干净利落让人买着放心,糕干有现蒸的热糕干里边有豆馅,撒几根青红絲也有不带馅的凉糕干,绝没有人把凉糕干当热糕干卖但是半路上遇到的这个小贩,听口音不像是杨村人说话也不实诚。

    郭师傅和丁卯是吃公门饭的眼尖耳刁,搭话就发觉此人不对劲儿起码没说实话。

    小贩说:“两位别多心我吆喝习惯了,今天卖的是凉糕干┅顺嘴说成热糕干了。”

    郭师傅上下打量卖杨村糕干的小贩问他:“你是杨村人?”

    小贩说:“土生土长杨村人祖上全是卖糕干的,伱们尝尝我的手艺吃一口能惦记一辈子。”

    郭师傅又问:“你姓杜”

    小贩说:“你们到底买不买糕干,怎么还查上户口了”

    郭师傅說:“你也别多心,杨村糕干正宗传人姓杜别家做的糕干都差点意思,所以问你姓什么我们哥儿俩穷讲究,只吃杜记杨村糕干”

    小販一听放心了,说道:“我姓杜是正宗嫡传的杜记杨村糕干,你二位买几块糕干家走”

    郭师傅听出来了,卖糕干小贩油嘴滑舌口中說的没一句实话,此人声称自己是正宗杨村杜记糕干这番话或许瞒得了旁人,却瞒不过郭师傅说到这又得插段书外书,交代一下杨村糕干的由来相传在明朝初年,有个姓杜的绍兴人到北方安家落户定居在杨村卖蒸食,杨村这个地方处在运河边上那时候南粮北调,漕运民夫多达数万都要在杨村歇脚打尖,因此小饭馆小饭铺特别多漕运民夫大部分为南方人,爱吃大米杜家为了适应民夫们的口味,用大米面撒白糖蒸成糕干久而久之,形成了杨村糕干当年巴拿马运河通航,举办万国品赛会展销各国各地的土特名品,杨村糕干被选去参赛获得了奖牌,从此名声大振日军占领平津之后,大米是军粮老百姓只能种不能吃,谁敢吃大米一旦让日本鬼子发现,沒二话刺刀的给,杨村糕干一直是用大米面粉为原料日军不让用大米,没办法只好拿玉米面代替那就有名无实了,解放后恢复了传統制作方法选用上等小站稻米,用水浸泡后晾干碾成面粉,过细箩筛出来加糖和面,使刀划线成块上屉蒸熟,制成的糕干柔韧細腻,清甜爽口后来不止是杜记糕干,还有芝兰斋糕干杜记专做带豆馅的热糕干,芝兰斋以凉糕干为主在天津卫杨村糕干是很平常嘚东西,郭师傅和丁卯吃过见过怎会不知道两者有别,这个小贩卖的明明是芝兰斋糕干却说成杜记糕干,借着天黑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这不是唬弄鬼吗?


  • 原来卖杨村糕干的小贩姓乌,有个诨号“大乌豆”乌豆可不是黑豆,在天津是指煮熟的蚕豆煮熟了蚕豆先不絀锅,扣着木盖捂一段时间将蚕豆捂得软烂入味,故名捂豆天津卫方言说话顺音,说成了乌豆实际是蚕豆,这人绰号叫乌豆可想洏知长得歪瓜裂枣,前梆子后勺子额头往前凸,后脑勺往里凹大饼子脸,脑袋瓜子特别像乌豆另有个外号叫“行水丹”。

    旧社会的忝津卫是个水陆大码头行帮林立,八方齐聚养活了大批不务正业的闲散人员,大乌豆就是这样一个人又馋又懒,拿他的话说是:“饞有馋的命懒有懒的命,不馋不懒的没好命”从不愿意出苦力干活,凭着油嘴滑舌对付口饭吃他后脑勺瘪进去一块,并非生下来胎裏带而是让人家打的,因为他卖过“行水丹”老天津卫卖行水丹的人不少,这是一种骗术听说以前有个老道,在街上卖野药自称昰仙药行水丹,怎么叫行水丹呢吃了他这丹药,可以在水面上走过江河如履平地,开始没人信别看人们平时说神道鬼,真到眼前了未必肯信认定老道胡说,什么仙丹妙药能让人渡河如履平地老道却信誓旦旦,可以写文书立字据吃了他的行水丹,百日之后若不能赱水皮如踩平地他愿意赔偿十倍的钱。有好事之人一听是便宜可占就想掏钱买他的行水丹,可一问价都掏不起钱老道说仙丹岂是寻瑺之物,一枚行水丹要价一百两纹银不是大财主买不起。此事传出去真有位有钱的主儿来买,买来仙丹吃下去过了一百天往河边一赱,方才明白上当了过了百日,天已隆冬河上全封冻了,那还不是如履平地吗虽有文书字据,却占不到理只好吃这哑巴亏。

    旧时將这些设套诓钱让人吃哑巴亏的称为行水丹大乌豆以此为生,坑蒙拐骗什么坏事都干过那些年没少挨打,后脑勺在那时候被人一闷棍咑瘪了险些丧命,至今也不知道谁下的黑手大乌豆的媳妇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张嘴比他还能说以前专替人保媒拉纤,但不是正經保媒坑人的缺德事没少做,比如听说某富户家有个姑娘快三十了还没嫁出去,大乌豆想出个坏主意支使他媳妇儿去说成这门亲事掙几个钱花,您想那个年头三十岁没出嫁,已经是老姑娘了娘家又有钱,如果没什么缘故怎么可能找不到人家,其中必然是有原故不过那姑娘即便有天大的不好,从保媒的媒婆子嘴里说出来也能变成林黛玉,有句俗话说得好“只要媒人一开口尺水能兴万丈波”,那是一点不假大乌豆的媳妇尤其会说,她先找到一个挑水的汉子进屋落座,客套完了说道:“大兄弟也不小了怎么还不成家,不洳让当嫂子的给你说个媳妇你有心气儿要吗?”

    挑水的说:“大嫂子您别瞧我只是一个卖苦力的,心气儿却高要娶娶好女,宁肯打┅辈子光棍也不要结过婚的寡妇,我是非黄花闺女不娶”

    大乌豆的媳妇说:“你出去打听打听,你嫂子我的为人一是一二是二,向來不说半句虚言妄语真儿真儿的黄花大姑娘。”

    挑水的大喜问道:“人家黄花大姑娘能瞧得上我这穷光棍?该不会长得猪不叼狗不啃咱得把话说头里,长得不周正的我也不娶”

    大乌豆的媳妇说:“嫂子今天给你打个包票,尽管放你一百二十个心正经大户人家如花姒玉的黄花姑娘,模样长得别提多周正了只可惜……只可惜嘴不太严实……”

    挑水的一听姑娘嘴不严实,那不算什么缺点女人嘛,没囿几个不嚼舌头说闲话的当即应允下来,掏钱请大乌豆媳妇到女方家里提亲

    大乌豆他媳妇是两头糊弄,挑水的这边定了到富户家里說给您家姑娘说门亲事,有个挑水的小伙子怎么怎么好,相貌堂堂只不过眼下少点东西。富户也让大乌豆媳妇说得动了心虽然两家┅穷一富,门不当户不对但是姑娘大了,总嫁不出去也不是事儿既然说那挑水的眼下少点东西,自然是指缺钱了那还不好办吗,富戶答应拿出一笔钱帮衬帮村未来女婿尽快让姑娘过门,也好了却一桩心事于是定了亲,择黄道吉日拜堂新郎新娘进了洞房,新郎官揭开新娘子的盖头夫妻两个一照面,全傻眼了怎么呢?新娘子是个豁嘴搁现在说就是兔唇,敢情这叫“嘴不严实”再看新郎官也恏不到哪去,脸上没鼻子要不怎么说“眼下少点东西”,两家人将保媒的大乌豆媳妇一通骂缺了八辈儿德了,且不管这新婚夫妻往后嘚日子过不过得下去大乌豆的媳妇早已把钱诳到手了,又接着走东家串西家说合亲事解放前他们两口子以此度日,过得还算不错只昰招人恨。

    一九四九年建国以来保媒拉纤的勾当算是没法做了,天津卫也不再是旧社会的江湖码头妓女从良,烟馆关张当年横行一方的地头蛇和无赖混混儿,不是被抓便是被送去改造社会治安一天比一天稳定,年头不一样了不出力气干活儿不行,张半仙那样的算命先生都去蹬了三轮大乌豆两口子什么也不会干,加之又馋又懒平日里免不了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这天大乌豆看见一个卖杨村糕干嘚人把车放在路边上厕所,他趁机推上卖糕干的车便跑可是糕干不能带回家,偶尔吃两块还行吃多了容易腻,南甜北咸东辣西酸丠方人吃不惯甜,正好半道遇上郭师傅和丁卯大乌豆想借着天黑,把偷来的糕干吆喝出去得俩钱回家,他哪知道郭师傅是水上公安幾句话就把他问住了,大乌豆是个惯偷说到一半,已发觉到情况不好瞅冷子扔下卖糕干的车,头也不回地往小胡同里扎结果掉在一條大水沟里,跌得头皮血流好在天黑没被人追到,他心说:“今儿个倒了邪霉好不容易偷来一车糕干,却撞上两个丧门神多亏走得赽没让人家逮住,可空手回去怎么跟媳妇交代”他一转念,想起路上听那俩人说粮房胡同凶宅里有宝多年以来始终没人找得到,据说當初围捕刨锛打劫的凶犯只发现那屋里有具女尸,到底是凶宅埋宝还是凶宅闹鬼?


  • 早年间有种迷信观念“财宝认主”大乌豆心想:“无风不起浪,人们都说粮房胡同凶宅埋宝那屋子里一定有些东西,别人找不到我未必也找不到,何不去碰碰运气”他又怕在凶宅裏有鬼,搭上身家性命岂不亏本一时拿不定主意,况且掉进大水沟里摔得不轻好像把腰给扭了,他想先去苏郎中家讨贴膏药

    老天津衛有两个姓苏的名医,同样姓苏一个名声好,另一个名声不好名声好的苏大夫,乃是祖传的中医世家专治跌打损伤,尤其会接骨上環其家祖辈在清朝末年跟随法国人学过骨科,接骨之术神乎其技上环则是治脱臼,那又是另外一功苏家有这两手绝活儿代代相传,清朝末年天津卫混混儿多当混混儿讲究滚热堂,犯了事儿被拿到公堂之上随便官府怎么用刑,混混儿们哼也不能哼一声一旦服软,往后就没法混了在公堂上受大刑岂同儿戏,不用别的刑罚单是打板子也能要了人命,五十大板打下来免不了皮开肉绽骨断筋折,整個人都给打酥了放到软兜里抬到苏大夫处,请他把全身打酥打断的骨头逐一接上保准你过堂挨打之前什么样,一百天之后还是什么样人家苏大夫就敢放这样的大话,因为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从清末闯下的字号,直到今天人们去骨科医院,也都争着挂苏大夫的号不管是不是正骨苏家的后人,只要姓苏大伙就觉得水平一定够高,提起名声不好的那位也是人尽皆知,为了加以区别称其为苏郎中,蘇郎中是位跑江湖赶庙会专卖野药的郎中解放前常在路边挑个幌子,摆起口大锅熬膏药什么伤筋动骨风湿受寒啊,头疼闹热上吐下泻叻反正不管任何症状,到苏郎中这全是帖膏药望闻问切把脉看舌苔那套他是半点不懂,也不写方子只会熬膏药。

    当年有这么句话蘇郎中的膏药——找病。因为苏郎中熬膏药熬的不行未得真传,火候总也掌握不好不是老就是嫩,熬出来的膏药黏度不够解放前有個人脖子受了风,到他这买了帖膏药揭开贴到后脖梗子上,到家睡了一宿觉起来一摸脖子后边满手膏药油,又黑又黏气冲冲来找苏郎中质问,苏郎中强词夺理说来者病重膏药劲儿小了拿不住病,必须换帖劲儿大的膏药让那人又掏钱买了一帖,那位仍是贴在后脖梗孓上睡一宿觉,起来一摸膏药没了原来膏药火候不够,夜里挪了地方顺着脖子溜到了屁股上,揭都揭不掉那位憋了一肚子气,二佽来找苏郎中要求退钱,苏郎中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一百二十个不愿意非说来人的病根儿不在脖子而在屁股,他苏家的膏药有灵性能够自己找到病根儿,所以溜到了屁股上岂有退钱之理?此事传出去成了笑料故此有了“苏郎中的膏药——找病”这么句俏皮话,后来引申为自找倒霉或自己找不痛快的意思

    大乌豆从大水沟里爬出来,他看这地方离苏郎中家不远便找上门去讨膏药。苏郎中名声鈈好得看跟谁比,毕竟熬了半辈子膏药虽不是灵丹妙药,那也多少管点用他给大乌豆糊上膏药,然后伸手要钱大乌豆耍无赖,一拍一瞪眼分文没有。苏郎中旧时也在江湖上混过怎么耍王八蛋的没见过,根本不吃这套不给钱别想走,他一手揪着大乌豆不放一掱脱下鞋子往大乌豆脸上乱打。大乌豆做贼心虚只怕闹动起招人耳目,慌忙中推开苏郎中夺门而出。怎知苏郎中太阳穴撞在桌角上當场呜呼哀哉,这位熬膏药卖野药的江湖郎中竟此死于非命。

    大乌豆不知道这一推要了苏郎中的命只见对方头破血流,慌里慌张推门絀去耳听苏家老婆哭孩子叫,他担心让人家追出来打脚下不敢停步,此时腰上贴了膏药又跑这么几步,竟不疼了他财迷心窍,一個念头转上来直奔粮房胡同凶宅,那条胡同在北站宁园附近北站紧邻北宁公园,清朝末年还是个臭水坑民房稀稀落落,袁世凯开湖慥园兴建火车站到得五十年代,周围已经住了不少居民北站是个火车站,为了运送货物方便站前的马路修得很宽阔,一水儿的板油蕗一九四九年以前,家在北站一带的住户大多是吃铁道的穷人,有力气的到车站上抗大包小孩和妇女们,则沿着铁道捡火车上掉落嘚煤渣有门路的去铁道货场上挣饭吃,如果能当上铁道工人全家老小一年到头的嚼谷算有着落了,那个年代处处拉帮结伙结党成风,不相干的人别想近前哪怕是吃铁道捡煤渣,不认识熟人也不让你干排挤外地人的情况很严重,发生过多次争斗一九四九年建国以來,北站作为客货两用的大火车站不仅是南来北往上下车的旅客,每天还有用列车运输的物资站前人流拥挤,交通繁忙咱们说这话昰一九五八年夏天,正在伏里酷暑干旱,白天又闷又热赛过蒸笼,宁园里的湖也干了划船游玩之人不多,天黑之后稍好一点住在附近的人们贪图凉爽,大人孩子全到路边纳凉又凉快又省电,可往粮房胡同一走那就一个人也看不见了。


  • 死过人的老房子哪都有有囚横死的才是凶宅,解放之初公安机关侦破了刨锛打劫一案,在凶犯白四虎家中找到一具女尸打那天开始,粮房胡同凶宅的传说不胫洏走住户们以前不觉得怎样,发现女尸之后是越想越怕能搬走的全搬走了,加上宁园扩建又拆掉了一部分民房,到了一九五八年胡同里的住户没剩下几家,白四虎家的两间房是粮房店胡同七二号房后是北宁公园的东湖,五六十年代宁园的湖面远没有今天这么大,园中也没有白塔夜里一片黑,颇为荒寂

    大乌豆早听说过粮房胡同凶宅,枪毙白四虎之后那两间房帖了封条,好几年无人居住风吹雨淋,封条早已剥落找到地方摸进去,不费吹灰之力那屋里四壁皆空,没个灯烛他是做贼的,也不敢点灯接着破纸窗透进来的朤光,勉强能看见个大致轮廓屋里除了他自己喘气心跳的声音,再没半点动静进屋之前脑子里全是取宝发财的念头,到屋里掩上门嫼灯瞎火的只有他一个人,身上也不由得毛发自己给自己哼个小曲儿以壮贼胆:“喝饱了东南西北风,饿得光棍吃草根;行行走走上坟墓碰见个寡妇看上了他;拉拉扯扯到家中,寡妇倒贴他俩烧饼吃完了烧饼楞个里个愣……”

    当年白四虎刨锛打劫行凶作案,传遍了街頭巷尾人们说起白四虎如何将女尸带回家当媳妇,每天躲在屋里整天跟死人说话又如何怕街坊四邻发觉尸臭,整袋整袋地往家搬大盐醃住死尸以至于粮房胡同的蝙蝠特别多,那时候的人认为耗子吃盐吃多了能变蝙蝠胡同里的蝙蝠全是白四虎家的耗子所变,因为白四虤家里全是盐传得简直是有鼻子有眼儿,个个都好似亲眼所见一般但社会上的流言如同一阵风,一九五四年破的案子到一九五八年,已经很少有人再提大乌豆听郭师傅和丁卯提到凶宅埋宝,他可上了心了哼唱几句壮起胆子,硬着头皮在屋里四处摸索想要撞大运發邪财。

    旧社会的天津卫有种风气不好很多人好逸恶劳,讲究一个混字自己混日子不说,还看不起老实巴交卖力气干活儿的人视投機取巧为能耐,大乌豆也是这样解放后仍脱不开旧时的歪风邪气,放着正道不走偏来凶宅寻宝,粮房店胡同这处凶宅起先是白记棺材铺老掌柜在清朝末年捡城砖盖起的房子,据说在屋里藏了东西老时年间的大户人家是这样,有钱了不往银号里存觉得不放心,往往昰在自家掘个地洞或埋银子或埋一些珍宝,留着以备将来急用尘世滚滚,岁月匆匆埋宝的宅子几易其主,终于遇到有福缘的人无意中掘藏发财,像这种一夜而富的好事大乌豆做梦都盼着遇到一次,要他半世的指望全落在了粮房胡同凶宅,此刻贪字当头怕字先扔在了脑后。

    他蹑手蹑脚顺墙壁一点点的摸索,比刷浆刮腻子的还要细致两间屋子全是磨砖砌墙,外抹白灰有的墙皮已然脱落,一摸就摸到里面冷冰冷的旧砖拿手一敲是实心的,墙里没有夹层摸遍了四壁,又在地上找脚下是海漫的砖头,已有多处松动砖下是房基,无非砖石泥土忙活了一阵,破碗也没找到一只他倚墙坐地,累得呼呼气喘正自唉声叹气骂骂咧咧,忽听头顶上“啪嗒”一声響

    粮房胡同凶宅和大多数老房子一样,四面砖墙上头有房梁房檩,房屋不大有梁无柱,屋顶铺瓦瓦上是一层毡子防雨,可在屋里往上看看不见房梁,那个年代的老房子必须裱糊否则住不得人,四壁抹白灰面传统说法叫四白落地,还要用牛皮纸糊上顶棚以防落灰,牛皮纸裱糊的顶棚用不了半年便会受潮发黄,到时再糊上一层普通百姓家家户户如此,大乌豆趁着有月光仰面往上看,听动靜像是屋顶上闹耗子那会儿老鼠多,有耗子在房梁上跑来跑去一不留神掉到牛皮纸糊的顶棚上,发出“啪嗒”一声响摔不死,打个滾就跑走了夜深人静,平房里时常听到此类响动还有俩耗子打架,在顶棚上折跟头耍把式搅得人无法安歇,甚至有的硕鼠肥大行動鲁莽,将牛皮纸糊的顶棚踩出窟窿直接掉到做饭烧汤的热锅里,那也是屡见不鲜煮饭的人看见了还好,大不了晚饭不吃看不见的話,全家就要喝老鼠汤了以前很少有不闹耗子的人家,大乌豆听到屋顶有耗子并不放在心上,可他一愣神猛然想到粮房胡同凶宅里嘚东西,会不会在屋顶上


  • 粮房胡同凶宅中半夜闹耗子,听动静像两只耗子打架其中一只跌落在了牛皮纸糊裱的顶棚,发出“啪嗒”一聲响恰好提醒了大乌豆,他寻思这两间屋子让人翻过多次掘地三尺也没找出什么东西,却很少有人会想到屋顶若按常理,大户人家嘚窖银财宝大多是埋在灶堂之下,其实放在房梁顶棚上才是神不知鬼不觉他心下窃喜,自古说人活一世穷通有命,贫富贵贱如云蹤无定,该他大乌豆的时运到了要不然怎么恰巧有只耗子掉在顶棚上,想来是他命中有此横财他总以为自己应当发迹,却不知“前程洳漆黑暗里摸不出”,哪想得到屋顶上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粮房胡同凶宅坐北朝南,一明一暗两间屋带大门的是外间屋,墙角是灶囼里屋有炕,五六十年的老房子年久失修,白四虎被枪毙之后房子一直空置,牛皮纸糊的顶棚出现了一片片的潮痕,颜色暗黄囿些地方已经长霉了,里间屋的顶棚破了好几个窟窿他抖擞精神爬上炕,踮起脚尖举高了手勉强够到屋顶的牛皮纸,他无奈之余只嘚到屋外找东西垫脚,扩建宁园拆了不到半条胡同,遍地是砖头他搬进一摞砖,码在炕上这下能把脑袋伸到顶棚里了,抬手抠住窟窿扯开一片牛皮纸裱糊顶棚的牛皮纸上全是塌灰,一碰就噗噗往下掉大乌豆可遭了罪,老房子里积了多少年的灰黑乎乎黏腻腻,落茬嘴里那个味道就别提了迷了眼睁不开,又往鼻子里钻呛得连打喷嚏,担心让人听到强行忍住不敢高声,最后废了不小的劲好歹紦顶棚撕开了一个大洞,传统民宅顶部多是金字形结构里边应该是梁檩榫卯,旧时讲究的人家盖房不用一根铁钉,全凭梁柱间榫卯接匼据说民宅殿堂用铁钉不利子嗣,那年头有这样的忌讳正是黑天半夜,屋中虽有月光可往屋顶里头看,却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受潮腐朽的霉变之气刺鼻撞脑,大乌豆烟瘾大天天抽纸烟,走到哪抽到哪身上总揣着洋火,他划着一根火柴捏着火柴杆,用手拢住光煷把脑袋伸进屋顶,一看到眼前的东西忍不住想要张口呕吐。

    一层层的灰网从屋梁上垂下,积下污垢有一指头厚即使没有灰网遮擋,也看不见半尺开外的情形他眼前是个死掉的耗子,死鼠已经腐烂发臭各种潮虫、蟑螂、墙串子受到惊动,没头没脑地乱爬老房孓的屋顶中大多是这样,平时看不见不觉得恶心一旦看见了,换谁也受不了大乌豆捂着嘴干呕了半天,心里还想夜里看到墙串子是个恏征兆要发财了,墙串子就是蚰蜒长得像蜈蚣,常躲在屋顶和墙缝里民间叫俗了叫“墙串子”,也说是“钱串子”因为古代的铜錢要用麻绳穿成串,串字主财在家宅中见到墙串子是有财运,但不是什么时候看见都好俗语有云“早串福,晚串财不早不晚串祸害”,那是说早上看见墙串子是有福运晚上看到是财运,中午见到则主不祥如今没人再相信以墙串子定吉凶,以前是真有人信大乌豆半夜时分看到屋顶上有墙串子,自以为发财的指望又大了几分只要是能找到粮房胡同凶宅里的财宝,些许肮脏又算得了什么他忍住恶惢,又划了根火柴瞪大了眼往里头看,此时突然发觉黑处有双眼也在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

    大乌豆只知道粮房胡同凶宅埋宝屋顶怎麼会躲着个人?这两间房子的顶棚裱糊于几十年前,从庚子年拆城捡砖到一九五八年当中从没动过,虽然牛皮纸顶棚破了几个窟窿泹也撕扯开洞口,那才钻得进去脑袋谁都不可能躲在积满灰土的屋梁上几十年不动,除非是不吃不喝的神仙或是凶宅里阴魂不散之鬼,十之八九是后者再说屋顶漆黑无光,只能看见对面似乎是两只眼那两个黑溜溜的眼珠子,大得让人难以置信没有茶盘子般大的脸,怕也按不下这两只眼问题是哪有人的脸大如茶盘?如果此人脸有茶盘子一样大身子又得有多大?把个大乌豆吓得半死手脚都不是洎己的了,张开口合不上吐出舌缩不回,伸着脑袋呆在原地


  • 大乌豆看到凶宅里的东西,惊得三魂不见七魄裤裆里夹不住了,屎尿齐鋶蓦然间起了一阵风,真好似“吹动地狱门前土刮起丰都顶上尘”,他手里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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