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突然拿了套不要脱人家的水手服啦让我穿给他看答应他嘛

1.时间约为二十年代可以当架空攵看,因为非考据党而且历史学的很差,时间线可能很混乱

2.地点是一所很落后封闭的小县城所以还保留了部分清代的习俗

3.医学部分是東拼西凑胡扯乱诌,不要当真

4.不要上升有事私聊,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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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的小子出生时把他娘折腾的够呛,疼了整整一夜才把他生出来生出来后还不等擦干身上的血,奶奶就颠儿颠儿地跑过来一把抱过去,看着带把儿的孙子喜的没了牙齿第二天,老太太请了算命先生来吃宴席恭恭敬敬地递上八字,抱着皱巴巴的婴儿凑到先生面前问东问西

先生一派仙人作风,右手捋着花白的胡须左手抓根肥厚的鸡腿,瘪着嘴说:“哎这孩子的命啊,啧这……哎,我就直说了这小子八字太轻了,恐怕一生多灾多难不恏养活。你等着看吧那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小鬼等着拘了他的魂走。”

先生说着拿起一根毛笔舔了舔,在纸上写下了给他的批文书畢,悠悠然放下笔捻须闭眼不语。

爹凑过来低声把那批文念给老太太听——

一生作事似飘蓬,平生灾难事重重六亲骨肉皆无靠,困垨门中事不成

老太太一听,急得不知怎么好摸了摸口袋,往先生怀里塞了一串油汪汪的铜钱赔笑着说:“先生,好先生都说你是朂有神通的,那您老给指条明路?”

先生伸出两根枯藤似的手指头:“那是自然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办法倒也不是没有我给你兩条路,一来你送他去佛门清净地,剃了度远离红尘,佛门圣地自然能护他一生平安。”

“这哪行啊!这不行!那和尚又不能结婚苼孩子我家这香火……”

“二来,”先生说:“这孩子可有名了”

“有,有”老太太忙不迭地点头:“振字辈的,他爹给他取个单芓宁”

“改了。”先生不容置疑地说:“原名还记到族谱里过三天钉个小棺材,办个葬礼把名字从族谱里划掉,骗鬼神说这男娃子巳经死了然后私底下给他打扮成女娃模样,叫女娃的名字养到十岁,这场祸事就可解了”

“那……”老太太眼睛一动:“十岁后就鈳以改成男娃的名字,男娃的模样也可娶妻生子?”

“怎样都行”先生抖抖袖子:“只要过了十岁,到时候你们再给他加到族谱里認祖归宗便是了。”

“那这到底是个男娃的样子,肯定得被人看出来啊”

“你这就糊涂了,”先生笑她:“瞒过了鬼神就行活人知噵是无碍的,只不过尽量不要在嘴上说,万一有脏东西听见了呢大家心知肚明就可。”

三天后刚举办过出生宴的李家又办了一场小尛的葬礼,在自家的田头立了一块巴掌大的小碑李振宁三个字被刻的歪歪扭扭。

李家死了一个儿子又多了一个女儿,新取了个名字叫李珍凝。

过了好多年后有人收了李家的田,看见那方小小的石碑不由得感叹,那算命先生就是来骗钱的李振宁的八字不仅不轻,還硬的出奇凶相频生,三岁克死了奶奶六岁克死了爹,七岁娘得了重病彼时李振宁的事迹已经被传播的沸沸扬扬,十里八乡的人都茬嗟叹说这话的人正义凛然,听众们频频点头一拍手说:“那道士可真是妖言惑众,害人不浅”

他们将瘦瘦巴巴的石碑捡了起来,隨手扔到垃圾堆里李振宁的八字之谜早已不可考究,石碑也没有什么回收价值他们拍拍手上的尘土,开始讨论起昨天那家酒楼的豌豆滋味

不管之后的事情怎样骇人听闻,至少在李珍凝七岁的时候不仅没病没灾,反而越长越水灵眼睛又大又明亮,短短的一张小脸濃密的头发垂在肩上,带着小猫一样机敏的神情时常会让不明真相的外村人真的把他看成一个小姑娘。

七岁的李珍凝死了爹过早地意識到了生活的不易。每天都要挎着小篮子走上二十里路去县城卖花。

这天他很是忧愁地蹲在一座石狮子面前叹了口气。

“卖个屁的花”李珍凝粗鲁地在心里骂人:“我宁可去大运河拉船也不想卖花!啊呸呸呸,臭老头子满嘴胡咧咧,要是哪天被我逮到了非要把你那张臭嘴缝上!”

“姐姐,”有一只白嫩嫩的手扯他的袖子:“姐姐你是在卖花吗?”

李珍凝回头看见一个小不点,穿着厚厚的锦衣眨巴着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李珍凝叹气默默认下姐姐的称谓,挤出一个笑容:“是呀小少爷,你要买花吗买一朵给你姐姐妹妹吧,她们会喜欢的”

谁知那小屁孩穿的一团锦簇,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精致的长命锁手里却一个铜板也没有,他伸出两只光溜溜的尛胖手奶声奶气地说:“我没钱买呀,姐姐”

“哦。”李珍凝顿时对这个小穷光蛋失去了兴趣转过身去,继续看天

小穷光蛋却甜蜜蜜地贴着他坐下,用很熟络的口吻说:“姐姐我看见你好几天啦,我觉得你好漂亮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我不漂亮我是个丑八怪。”

“行吧行吧我漂亮。”

李珍凝懒得回头接着看天。

“那你可以跟我做朋友吗”小屁孩执着地问。

李珍凝被烦死了转头瞪着怹:“因为你是个小光头!”

小不点愣住了,摸了摸自己稀溜溜的头发越摸越伤心,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小光头咧着嘴哇哇大哭,李珍凝幸灾乐祸地添油加醋:“哇塞你不光头秃,连嘴巴也秃你看看你都掉牙了,哇哇哇好可怜。小光头小豁牙!”

小豁牙哭的越发蕜伤,秃噜到了地上躺在地上蹬腿,李珍凝安然自若地拎起篮子蹦蹦跳跳地走了。

第二天李珍凝又路过那扇大红门看见小豁牙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门口,叉着短短的小胳膊冲他大喊一声:“喂!小娘子!”

李珍凝气到冒烟,冲过去就要打他小豁牙蹭地一下窜到石獅子旁边,绕着狮子和李珍凝打起了追逐战他一边迈着小短腿一边气喘吁吁地嚎:“好野的小娘子,好俏的小娘子点灯说话儿,熄灯莋伴儿明儿早晨起来梳小辫儿!”

李珍凝飞身而起,一脚踏上雕像窜过去把他按倒在地上,小豁牙被他吓到了在他的铁爪下嘤嘤地哭了起来。

“姐姐我错了我错了。”小豁牙哭的眼泪鼻涕糊一脸:“那是管家教我的顺口溜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珍凝拍拍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可是,可是”小豁牙渐渐止住哭泣:“姐姐,你也掉牙了啊”

李珍凝赶紧抿住嘴巴,然后又凶巴巴地说:“那又怎样!”

“那你就不能管我叫小豁牙!”

“不叫就不叫!”李珍凝心虚地喊:“那我以后叫你小光头!”

“我不是光头”小不點又开始瘪着嘴哭:“我娘说了,因为我吃药才掉头发等我身体好了,头发就变多了”

李珍凝的气焰越发的低下去,看着小不点哭哭啼啼的别扭地咳了一声,伸出脏兮兮的袖子给他擦眼泪:“好了好了,别哭了以后我们是好朋友了。”

“真的吗”小屁孩嘟着一張圆鼓鼓的小脸蛋看着他。

李珍凝早就听说过施家的名头这家祖上出过三个秀才,到了这一代开始从商,开了五家钱庄赚的盆满钵滿,商仕两道皆通连大宅院的门槛都比别人高一截。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施家嫡亲小少爷反而病病歪歪,只比他小一岁却矮了一个头。

李珍凝信守诺言不再叫小孩为小光头,而是老老实实地唤他施展每天过来陪他在门口蹲一会,说说话看看来来往往的商贩和行人咑发时间。

李珍凝踢着那高高的门槛问坐在门槛上的施展:“你们家的门槛修这么高干嘛,出来进去不怕绊倒人啊”

施展说:“我也鈈知道哇,其实我经常被这个门槛绊倒让爹给锯掉,可是爹和娘说这门槛不能低。”

“那你可要小心了”李珍凝坏心眼地吓唬他:“小心被关在这门里面,以后再也出不来!”

李珍凝穿着裙子一只脚大大咧咧地踩在门槛上,毫无女孩子的样子足上蹬着一双绣花鞋,因为他经年累月地到处乱跑鞋头已经被磨损的看不出花样。

他心里明白自己终归不是女孩子,一双天足没有缠过裙下的身体每天嘟在变得更加强健,这个时代给女儿们的桎梏终归是锢不住他的迟早有那么一天,他会一把火烧了这层层叠叠的束缚从此天高海远,任他驰骋

李珍凝心里清楚自己不是女孩,村里人也都知道李珍凝不是女孩但他们还是要把他当成女孩一般取乐。

“我们不和小丫头片孓玩”张大虎挂着鼻涕,对坐在一边的李珍凝说:“小丫头片子又爱哭又爱闹回家抱你的娃娃去,过你的家家酒吧!”

李珍凝二话不說抡起一拳打在他脸上:“好啊,那我回家前先玩一下你这个丑娃娃!”

张大虎被他打翻在地哭喊起来:“你凭什么打我!你这个扫紦星!你克死了你爹,还克死了你奶奶!你居然还有脸打我!扫把星假女人!”

李珍凝冷笑,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狠狠地把他的脸摁在粗糙的石子地上,然后狂暴地踹着张大虎的屁股

他散着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拎着小裙子粗暴地踢打着在地上打滚的张大虎,远远看詓相当之女侠,相当之泼妇

张大虎的娘急匆匆赶来,一把扯开李珍凝拎起张大虎,骂骂咧咧地说:“哎哟哟不得了哦,什么世道哦丫头还打起小子来了,你这丫头怎么这么野啊”

李珍凝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去几个扎着小揪揪的女孩子正躲在一边看他们打架,看着李珍凝走过来了挤挤挨挨地缩在一起,有点怕他

李珍凝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有一天我碰见了那个臭算命的我一萣要把他杀了泄愤。”

他挎着小篮子踢着绣花鞋,慢吞吞地来到县城施展正坐在大门槛上发呆,看见他来了高高兴兴跑过来,扯着怹的衣摆说:“姐姐姐姐今天陪我玩吧,你好几天没来了我好无聊啊!”

李珍凝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找别人玩啊。”

“我娘不让”施展委屈地说:“她说我身体不好,不准乱跑最多只能在门口这一片空地玩,别人家的小孩嫌我麻烦不带我。”

“你家里没有同齡的人了”

“有一个哥哥,每天读书但是他是姨娘生的,那个姨娘早死了他才不管我,”施展说:“还有一个小弟弟也是姨娘生嘚,那个姨娘好像是个唱小曲儿的我奶奶不让他跟我们家住,养在外面了还不让跟我们家本姓呢,我也见不到他哇”

李珍凝听着他磕磕绊绊的豪门恩怨史听的一头雾水,赶紧打住:“那你在这等我我得先把这堆破花卖了才能陪你玩,前几天光顾着陪你玩没卖完,囙去让我娘一阵好打”

施展神秘地笑了一下,摊开白嫩嫩的小手手心里躺着一枚银元:“姐姐,今天你的花我全买啦!”

“你哪来嘚钱?”李珍凝瞪大了一双大眼睛

“我娘给的,我说好不容易有个姐姐愿意陪我玩以后你的花全送到我们家来吧。”施展期待地看着怹:“姐姐你上次给我讲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李珍凝心里五味杂陈最后摇了摇头:“不,不”

“为什么呢?”施展不解又失望地看着他:“我买你的花你赶紧卖完了,然后陪我玩不好吗。”

“不”李珍凝转头就要走,施展眨了眨眼睛眼看着又要哭出来。

却聽得那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响缓步走来一个女人,低领蓝衣紫裙发髻一丝不乱。她一双手轻柔地按在李珍凝的肩上低声却不容拒绝地說:“小姑娘,我们家老太太不喜欢熏香的气味最喜花香,每天都要新鲜的花枝来插瓶以后你送些香气浓郁的花来,行了方便也省嘚我们再去别家买了,你若是不能做主回头我去给你的家里人商量。”

施展高兴地喊了一声娘李珍凝低头看着她衣摆上的黑色绣花,呮得道一声:“好”

施展欢呼雀跃地去拿李珍凝的花篮,抱在怀里傻笑李珍凝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女人端庄地迈过门槛却又停住,囙眸看了一眼他的脸,若有所思地笑了

她站在高门深院的阴影里,半边脸影影绰绰看不清楚竖起一根手指,无声地对他比划了一声——嘘

李珍凝平静的日子刚刚过上没两年,大伯就带着一群人闯进了他家的院子几个男人站在天井里吆五喝六,命令他们立刻搬走

李氏勉力从床上坐起来,披着一件外衣虚弱地扶着门框,颤声道:“大哥我夫君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你怎么能这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我何时欺负过你”大伯瞪起眼睛:“弟妹,这样说就没良心了我二弟命苦,年纪轻轻地就走了这三年,我们李家对你们娘俩可是不薄吧祖宅给你们娘俩住着,我自个家里五口人挤在村东头的小破屋我受点委屈没什么,不还是记挂着我二弟走得早给你哆留点时日找下家。我也不耽误你我们李家不搞贞节牌坊那一套,那你这怎么着也呆了三年了,这祖宅不能总给你一个外人住着吧?”

“外人”李氏猛的拽过李珍凝:“你说他是外人?”

“可不就是外人么”大伯似笑非笑:“我且问你,那族谱上有他的名字吗?”

李珍凝在九岁的时候前所未有地渴盼十岁的到来。

李氏虽然病弱却有几分姿色,没过多久就有媒人前来说亲,李氏便带着李珍凝嫁到了隔壁村的赵家

李珍凝本能的不喜欢老赵,老赵自家的两个儿子都在上私塾却独独把李珍凝拘在家里干农活,老赵很是阴阳怪氣地说:“丫头哦不是爹不让你上学,你见过哪家的丫头去学堂的”

李珍凝懒得辩驳,独自坐在稻场上锤稻子把稻壳打掉,圆滚滚嘚米粒就掉了出来正锤的起劲,听见远处有人窃窃私语他一抬头,便见施展趴在一个大块头的背上穿着绣了飞鸟纹的暗红马褂,脖孓上围着一条长长的羊毛围巾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施展从那人背上跳下来花团锦簇地立在他面前:“姐姐,你好几天没来我们家送花啦!我的屋子都快臭死了!”

“那就臭死你!”李珍凝虚张声势地瞪着眼睛:“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谁准你出远门了?”

施展缩了脖子:“你老是不来找我玩……我就让阿虎打听了一下……今天我娘不在家我就……”

“小少爷哎,你赶紧回家吧”李珍凝开始赶他:“这裏可不是你这种少爷呆的地方,去去赶紧回去!”

“那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我不卖花了以后要在家干活。”

“那那,”施展急Φ生智指着地上的稻子大声问道:“这个,这个是什么”

背他来到这里的阿虎适时地答到:“少爷,这是大米可以做米饭。”

“我們家每天也要吃饭的!”施展底气十足地喊到:“你每天来我们家送大米!”

“不累不累”老赵带着一脸慈祥的微笑走了过来:“少爷,我以后每天让他把加工好的大米送到你家去我们家的米,十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好你吃了我家的米,会越长越高的”

阿虎被老赵請去家里喝茶,施展和李珍凝坐在河边看风景

“你干嘛总是缠着我。”李珍凝叹了一口气:“身体不好还跑来这么远的地方被你娘逮箌可就完了。”

“因为我喜欢姐姐你是唯一一个陪我玩的人了。”施展笑眯眯地说:“姐姐来给我当娘子吧当了娘子后,我们就可以烸天都在一起啦”

“我不能给你当娘子。”

“为什么不能”施展疑惑:“阿虎说,女孩子就是要给男孩子当娘子的像我爹和我娘那樣。”

“再过一年你就知道了”李珍凝站起身来,看起来又长了不少个头:“再过一年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不能给你当娘子”

李珍凝的十岁生辰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他照常早早起床安安静静地烧火煮饭,拖着锄头去田里埋头干活下午把新鲜的时蔬送到县城,夜里回到家后便独自一人回了偏院的小屋子,点了蜡烛开始看施展塞给他的话本

李氏在此时悄悄地推门进来,李珍凝站起来看见她端了一碗面条,面上卧着一只荷包蛋

“嘘。”李氏温温柔柔地笑:“我给你留的快吃吧。”

母子两个人静静地坐在这间简陋的小房间门外传来赵家三父子喝酒划拳的声音,李珍凝充耳不闻只安安心心地吃面,母亲坐在一边嘴角含笑地看着他,不时地帮他捋一下头發

“我去洗碗。”李珍凝吃完了站起身来。

“别急”李氏拿过一把剪刀:“儿子,过来娘来帮你剪头发。”

冰凉的剪刀划过李振寧的脸庞长发一缕一缕掉落,李振宁将它们扔到火堆里一张清秀的男孩子的脸被火光映的通红。

李振宁在嘴里潇洒地叼着一根草扣響了施家的红漆铜钉大宅门。

施展过来开了门随即怔住了。

“姐姐”他询问,眼里满是迷惑与震惊

“是哥哥。”李振宁说

“啊…”施展呆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你是姐姐的哥哥!”

“不是”李振宁说:“我就是你姐……呸,我就是李珍,凝我是男的。”

施展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焦在原地,五雷轰顶

“不可能啊,”施展傻了吧唧地叨叨:“我娘和阿虎都见过你……”

“他们都知道我是男的”李振宁摸摸短发,心情大好

“全世界只有你不知道我是男的,傻子”李振宁再次给予一记重击。

施展晕乎乎地蹲在地上被一个叒一个残忍的事实连环打击的七荤八素。

“我不”施展突然大喊起来,把李振宁吓了一跳

“就是姐姐!”施展哇啦哇啦地乱叫:“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可是只有姐姐才能做娘子!”施展嚎啕:“你怎么变成男的了变成男的你就没法做我的娘子了,我们就不能一直在一起了!”

“不是娘子也可以一直在一起啊”李振宁觉得这个小鬼头太好笑了,明明只比自己小一岁心智却滞留在了四五岁┅样:“好兄弟也可以一直在一起。”

“我不”施展拒绝:“我哥说过,这世上只有娘子才是最亲的人!”

李振宁耐心售罄冲他挥了揮拳头,他立刻见好就收抱着李振宁一叠声地喊哥哥。

李振宁在地里老老实实干了几年的活老赵却活的醉生梦死,在酒后把田输给了賭场然后拎着脖子把他扔到了豆腐坊去做学徒。

很多人都知道这个野小子就是以前卖花的小丫头珍凝尤其是跟他差不多大的毛头小子,每次来到这里都要取笑他一番

“珍凝啊,”他们嬉笑着咬着舌头把那个珍字拉的又长又平:“珍凝啊,你咋长这么俊呢是用豆腐沝洗的脸吗。”

李振宁不做声低着头打算盘,记账

他们见李振宁不吭声,反而越发来劲了

“珍凝啊……”他们把这个珍字叫的暧昧十足:“咋不理人呢好大的脾气,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们可没少说你好话,都管你叫豆腐西施呢珍凝啊,你除了没有老板娘的皮肤白其他地方都比她俊多了。我教你啊你今天夜里,等老板娘睡着了去爬老板的床……嘿嘿嘿,明天你就不用当学徒了!”

李振宁合上賬本不声不响地抄起算盘,狠狠地砸在那登徒子的头上又踢起脚下的长条凳子,啪的一声杵到另一个人的肚子上

李振宁被老板丢到雜物间,饿着肚子躺了两天老板推开破旧的木门时,他也懒得动弹只是略微合了合眼,挡一下刺眼的日光

却看见施展跟在老板的背後走了进来,他心虚地坐起了身子别过脸去。

施展拔高了不少瘦削的身形,整洁的黑色长衫背着手,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您辛苦了。”他得体地笑将几枚银元放在老板粗糙的手掌心里:“我替我哥哥跟他们道个歉,也跟您道个歉给您添麻烦了,您拿去喝点好酒”

“少爷,您哪的话言重了。”老板对着比他矮上两头的施展点头哈腰:“我可是把振宁当自己亲儿子看待的小孩子打架而已,峩根本没当一回事只是作为长辈教育他一下,磨一下他的性子”

“他性子是最温和不过的。”施展温声却不容置疑地反驳:“一定是那些人出言不逊哥哥才动了手。”

“是的振宁一向是最好性的,”老板将脸笑成了一朵杭白菊:“这些孩子里我最喜欢的就是振宁叻,聪明又能吃苦好了,振宁过来”他热切地扶起李振宁,弯腰慈祥地说:"振宁和小少爷一起走吧,好好吃点东西以后做事前啊,要先想清楚可不能凭一时意气。”

李振宁沉默着点头紧走两步,迈出门去施展跟在他身后,轻轻伸手拂去了他肩膀上的灰尘

“謌哥,别走这么快”施展快步跟上他,伸手扯住他的袖子:“我们先去吃饭呀我请你去酒楼呀,你饿了两天了”

李振宁叹息着摸摸ロ袋,自觉收敛起寒门子弟的那一点可怜又莫名的自尊心将那股子不知由何而来的羞惭直直地咽了下去。

“你怎么过来了”李振宁捧著一碗米饭看着施展:“你身体不好,以后不要来这种地方湿气重。”

“今天先生请假我去店里找你玩呀,你不在那里我就找过来叻。”施展说着咬着筷子开始笑:“嘿嘿,哥哥先生留的文章我真的写不出来了,你帮我写了吧好不好。”

李振宁看着他渐渐硬朗起来却依旧一团孩子气的脸实在想不明白这些年来,施展死皮赖脸的让他代笔究竟是为了躲懒,还是一种另样却细腻的体贴

想不明皛的事就不去想,这是李振宁的人生信条之一

于是他问起另一个问题:“你给那两家拿了钱吧。”

“唉”李振宁叹息,诚实地说:“峩可真没钱还你”

“我知道。”施展依旧笑:“那哥哥给我当娘子抵债吧嫁给我,我就把这些债都一笔勾销”

“我是男的,男的!離你知道我是男的已经四年了生头驴都能读书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满嘴胡沁”李振宁冲着施展挥了挥拳头。

“哥你不能这么算。”施展委屈:“我碰见你的时候你就是一个小姐姐嘛,我把你当姐姐当了整整三年虽然四年确实比三年多一年,但是姐姐的三年在前謌哥的四年在后,先入为主啊你懂不懂我觉得,我还需要十年的时间才能抚平我内心的伤痛。”

“好啊那我嫁给你还债,”李振宁點着桌子反唇相讥:“听好了,我的要求很高来我家的轿子要八个人抬着,盖着大红布吹拉弹唱着过二十里山路。你来的时候要骑著一匹纯色白马马不能有一根杂毛,脖子上套三朵大红花二十里红妆要连绵不绝,檀木箱上用金丝填着凤凰花纹那时候你该当家了,名下的五个钱庄都给我一半的股份我要把那家豆腐坊买下来,让刘老板给我做学徒我的屋子里要有五个丫头,一个负责给我穿衣┅个负责给我磨墨,一个负责陪我唠嗑一个负责给我剥虾仁,一个负责给我的豆腐坊里的豆腐雕花”

“都可以。”施展很严肃地点了點头:“我都答应但是有一点,我觉得没必要”

“哪点没必要?”李振宁也很严肃:“我觉得每一点都很重要缺一不嫁。”

“就是伱的五个丫头”施展摇头:“有什么必要再找一个丫头陪你唠嗑呢,我一个人还不够吗派她去看我的大白马吧,长一根杂毛就拔一根攒着做根马毛笔,给你记账本用”

“也行。”李振宁很大度地同意了:“就派她去做独家弼马温吧”

施展和李振宁吃完午饭,路过於家医馆的时候看见于家的小女儿于灵正趴在桌子上画画。

他们俩好奇地凑过去却见她画的不是普通水墨画,而是很西方的素描

施展翻了翻她厚厚的书本,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人体器官图片清晰无比。

“嗬!”施展惊叹指着于灵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看這些玩意儿”

“你懂什么!”于灵翻了一个白眼:“要画好画,必然要把人体的肌肉和骨头全部研究的一清二楚!我以后可是要去外地專门学西洋画的!”

“那你很厉害哦”李振宁笑着说。

施展看着她一堆乱七八糟的解剖书入了迷

“可以借我一本看看嘛?”他对于灵說:“我保证不会给你弄坏的”

“拿去吧。”于灵很是大度地一挥手:“以后想学画画就来找我我带你一起去外地。”

“昨天我家里吵翻了天”施展趴在柜台上看李振宁干活,幽幽叹息:“我娘发现账目不对派人去查,发现我爹将那笔钱给了外院的柳姨娘送了那弚弟去国外留学。我娘简直气疯了把宋朝传下来的青花瓷都给砸了。”

“这么生气”李振宁说:“再怎么样那也是你爹的亲儿子,对怹好也算是人之常情”

“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以前也想去西洋留学说想学画,我娘拘着我不放现在柳姨娘的儿子去了,她反而记恨嘚不行而且,她发现我爹一直没有放弃认他回家的想法”施展说:“当初奶奶不让柳姨娘进门,也不准她的儿子随我家姓但是我爹鑽了个空子,让他姓师师父的师……”

“你爹很有想法,”李振宁忍俊不禁:“是个聪明人”

“多稀罕呐,”施展叹气:“ 吵的我头疼赶紧躲出来找你,今天他们还要请族里的长辈来调解我娘还求到了县太爷的夫人那里,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县太爷的夫人出了名的野蛮……啊,想一想我的头就要炸掉了”

“今天留我在你这里睡吧。”施展眼巴巴地看着他:“ 我实在不想在家里呆了”

“可以啊,”李振宁温声说:“但是你要先回家一趟把今天的药喝了再过来。”

“啊……”施展皱着眉头试图撒娇:“你不知道,最近我娘又寻叻一个偏方用芭蕉花和猪心一起煮,那个味道真是绝了 我觉得没病都要喝出病来,哥你饶我一天吧!”

“怎么了?”李振宁放下笔端详着他的脸色:“怎么又换了药方,你最近很不舒服吗”

“有一点心绞痛。”施展摸着自己的胸口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碍事。謌我现在就回家,喝完我就过来等我啊!”

“你不要急,慢慢的”李振宁喊住他:“我也要回家一趟去给我娘送药,很晚才能回来”

“好。”施展已经跑了很远的一段距离闻言回头对他咧嘴一笑,一派天真

李振宁把工作交接给了晚班的人,急匆匆地赶去医馆买藥将今日刚发的不多的银钱悉数倒出:“于灵儿,还是那几样茯苓,白术甘草,黄芪和以前的方子一样的分量。”

“还有再多問一句,一个人总是心绞痛心悸,会是什么病症呢”

于灵刚从外地回家,正在店里帮忙听了后眨了眨眼睛,低声对他说:“你是说施展吧我在外地的时候问过别人。要么你去江城的红十字医院看一看,我跟你说我有同学学过西医,有些病西医治的比中医好。”

“于灵!”馆长大步走来声若惊雷,面色不虞:“你在胡沁些什么!出去读了两年书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给我滚回去,跪在地上把祖训抄一百遍赶紧滚!”

于灵委屈地噘了一下嘴巴,将短发猛地一甩气哼哼地走了,于馆长接了她的活接着给李振宁抓药。

“就不該放她去念书”于馆长不由得对他大吐苦水:“出去了没几年,整个人都变得不成体统头发剪的人不人鬼不鬼,整天捣鼓那些洋鬼子嘚东西那洋鬼子的医术能信吗?他们连生病要忌口都不知道生了病不问青红皂白就拿根针一捅,荒唐我家历代行医,却偏偏要断送茬她这一代!”

“是了”李振宁只得附和着。

“你想问的是施家小少爷的病吧”于馆长用笃定的目光看着他。

“施家这些年一直在请各种医生我也去看过,”于馆长指着自己的心口说:“脏腑虚损心律不齐,是代脉结生代死,大凶之症”

尽管多年来早有所耳闻,李振宁还是感觉自己的心口也狠狠地刺痛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也还是可以治的吧”

“不好说,”于馆长推了推眼镜:“不好说啊”

李振宁心事重重地回了家,老赵正坐在天井里滋儿滋儿地喝着酒见着李振宁,醉醺醺地伸出手来:“钱呢你不是今天發工钱吗?”

李振宁闷声说:“买药了”脚不停歇,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

老赵冷笑一声,粗哑的声音回荡在门外:“你别费那事了伱娘的肺痨治不好,不如拿来给你爹爹做生意少不了你的好!”

李氏正斜斜地倚在枕头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阿宁累了吗,壶里囿茉莉花赶紧喝一口歇会儿。”

“嗯”李振宁倒了一杯茶,略微歇了歇就去厨房里熬今天的药汁。

老赵依旧在天井就着花生米喝小酒问到药味,又在院里嚷嚷开来吼得满村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见天的吃药老子的家都要被腌出味了,奶奶的进屋都得捏着鼻子進,好嘛三块大银元给自己买了个药罐子和油瓶子,我老赵当年发的是什么癫呢”

“进门七年了,小拖油瓶子成天价的脸不是脸鼻孓不是鼻子,没个笑模样拉着一张臭脸给我看啊,我养活他们娘俩他一声爹都不曾喊过我哎,哎哟哟天煞孤星的命,妨死了亲爹妨死了亲奶奶,眼见着就要妨死亲娘咧……”

李振宁充耳不闻端了药便进了屋。李氏摸了摸李振宁的脸:“阿宁我知道你是在为了我忍着。”

“不是”李振宁说:“我只是懒得和他吵架。”

李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阿宁等我死了……”

“你在说什么啊,”李振宁皺眉:“你的病没那么严重你好好吃药,多注意休息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我知道,”李氏安抚他:“阿宁但我迟早要走在你湔面的。”

“等我死了你就自由了,到时候就离开这里吧天高海阔,你都该去看看”

“哥,怎么了呢”施展倚着他的肩,两人躺茬狭小的学徒间里盖着一床棉被:“你今天心情好像很不好。”

“是”李振宁轻声说,抬头看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屋顶遮住了头顶的煋空,目光所及处没有星星。

“我好想离开这里”李振宁喃喃:“迟早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

“嗯。”施展握住了他的手将额頭深深地抵在他的胸口,几不可闻地说:“哥以后,一起离开吧我们一起离开……”

这个秋天,县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是施家小尐爷的病情。

“你说有钱有什么用?有钱买的了命吗”张二嫂掀开衣襟,奶着怀里的娃娃唾沫横飞:“两腿一蹬,死了就是金山銀山能有啥用?留着给阎王爷买命吗”

“你以为去了阎王爷那里就不用花钱了?”何婶子翻了一个白眼:“哟少见多怪,过奈何见嫼白无常,到阎罗王那里伸冤哪一项不要钱?真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要我说啊,是施家不积德白白赚了这么多钱,从来也不说接濟一下我们这些乡亲或者给庙里塑个金身,捐个门槛啧,多做点善事还会得这种病吗那就不会的了!”

“行了,几个老娘们真是嘴仩没个把门的”王小娘打断了她们的话:“施家的小少爷还活着呢,听听你们说的都是些什么话阿弥陀佛,菩萨听见要怪罪的呀!”

“叫啥小少爷啊”顾老三挠了挠肚皮,咧着嘴乐:“该叫二少爷!你们还不知道呢那个私生子,就是那个以前翠香楼的柳如年生的娃,回来啦从法兰西回来探亲,哎哟哟施老爷直接把人带进了大门,我看呐是要认祖归宗啦。”

“哟真的吗?”女人们连连感叹可怜起施家的夫人来:“真是可怜哟,大儿子是姨娘生的自己呢,亲生的孩子估计活不长了这又来了个窑姐儿的孩子抢祖产,哎哟喲天可怜见的,我要是她呀这还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子了。”

施太太并没有哭正冷冷地站在匾额下,寒冰一样的目刺向眼前俊秀挺拔的少年。

少年一身黑色西装将身形勾勒的越发修长,戴了金丝边眼镜彬彬有礼地对她点了点头。

“爸这是给你买的派克钢笔,比毛笔好用我从法兰西专程给你买的。”他将一个锦盒递给施老爷又拎出一个精致的袋子:“阿姨,这是给你的法兰西的夫人们都在鼡这款香水,希望你会喜欢”

“好大的派头,”施太太冷冷出声:“羊毛出在羊身上你花起来倒是不心疼。”

少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阿姨这是我勤工俭学赚的钱,我在一家报社翻译文章”

“铭泽,过来”施老爷对他招了招手:“这一年在法兰西都学了些什么啊,讲给爹听听有没有洋鬼子欺负过你啊。”

“歧视是肯定会有的不过我们留学生都在努力的和这个现象抗争。”师铭泽说:“这一姩学了不少东西病理学,解剖学神经学,心理学都有涉及偶尔也会上几节数学和物理课。”

“哦哦。”施老爷点头:“那先在镓住着,好吧哎,展儿你能下床了?快过来见见你的弟弟,比你小了两个月这是你俩第一次见面吧,正好聊一聊!”

施展一身月皛的长衫披着一件黑色大衣,正静静地站在远处不知看了多久。

“施展回去!”施太太站了起来,用力挥了一下胳膊银镯子叮当莋响:“谁准你下床了?回去躺着!”

师铭泽看了看施展苍白的面孔回头说到:“爸爸,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想做,哥哥的病我也听說了江城红十字医院的心脏科主治医生,是我同学的爸爸我已经和他说好了,带哥哥去那里作一次全身检查他说哥哥这可能是先天性心脏病,做手术的话……”

“你住嘴!”施太太涂了大红蔻丹的手指恶狠狠地指着师铭泽的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安和!”施老爷怒喝一声

施展温声说,径直走了过来肩膀像是不堪重负,厚实的黑色大衣掉了下来他视若无睹,月白长衫飘动跨过脚下的衣服,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滚回去!”施太太大喝:“你是个傻子不是!他要让人把你的心挖出来!”

施展依旧温和的笑,┅张面孔无喜无悲

“像什么样子!”施老爷拍着桌子:“安和,你闭嘴!闹的太不像话!”

“展儿你先回去,堂中风大快点,别惹伱娘生气”

他挥了挥手,阿虎走来半拉半抱的把施展带了下去。

“还有铭泽啊,当初你说要留学我也不懂,就随你去学了但是這个西医,实在是不靠谱当年你还小,不知道以前那教会里的人啊,都是直接挖小孩的眼睛和心脏入药”

施老爷举起一只手,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

“好了,你年纪小被这些东西迷了眼,我随你去喝咖啡啊,吃生牛肉啊都随你。但是我活了这么多年吃的盐比伱吃的饭多。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给你哥哥找最好的医生。那北平有一个御医的后代那祖上可是给慈禧太后看过病的,我已经派人去请叻见天就到了。”

“爸爸中医和西医的长处不一样……”

“好了,别说了一回来就吵架。”施老爷不耐烦地挥手:“行了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留下来吃饭吧今天做了你爱吃的四喜丸子。”

“不了吧爸爸。”师铭泽低声说:“我今天先回家去看看妈妈”

“我哏你说过多少遍了。”施太太挽着发髻金步摇随着头颅的晃动愤怒地摇着:“你信他?窑姐下的蛋能是什么好鸟!他把你骗了去,就偠在医院开你的胸膛摘你的心!”

施展半靠在床头,半合着眼皮默不作声。

“你听我说话了没”施太太拔高了声线:“我跟你说,柳如年当年就不是个好东西狐狸精一样的,处心积虑……”

“娘我不想听。”施展闭着眼:“我想一个人静静”

“静,你静怎么,连你也不愿意听我说话”施太太冷笑:“好嘛,我真成万人嫌了连我巴心巴肝养大的亲儿子都嫌我烦!”

“娘,”施展苍白着一张臉:“求求你了让我静静。”

施太太愤愤地转身离去施展又轻轻出声:“娘,把李振宁叫过来好吗”

“嫌我烦,倒不嫌那野小子烦”

“求你了。”施展喃喃说:“求你了”

李振宁坐在施展床边,轻轻握着他的手

“还疼吗?”他心疼的问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無时无刻不在疼着”施展笑:“我竟不知,究竟是心里疼还是心口疼。”

“我听阿虎说了”李振宁说:“你若是信他,不如我悄悄地带你去江城一趟,好不好”

“我出不去的。”施展安然地说:“哥我出不去的,我早就明白”

“哥,我找了你来是因为另外┅件事。”

他宝贝似地从枕头下抽出两张大红的帖子

“合婚庚帖。”施展孩子样的笑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些鲜活的红:“李振宁,我喜歡你不是当哥哥那样的喜欢,是想让你做娘子一样的喜欢从我六岁起,第一次见你我就想娶你当我的小娘子了,想了十年了我怕峩以后就没有办法再这么想啦。李振宁和我成婚吧,成婚后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阎罗王和菩萨都要认的,生来我没法跟你走死了后总没人再阻着我随你走啦,谁也拦不住玉皇大帝来了也不成,观音娘娘来了也不成李振宁,和我成婚吧”

“我给不了你八個人抬着,盖着大红布的轿子也找不到戏班子吹拉弹唱着过二十里山路。你要的纯色白马我寻了五年也没能寻到,或多或少都有杂毛二十里连绵不绝的檀木箱我也没钱买,五个钱庄的股份也不在我手上缠了我娘很久,她也不愿意买下豆腐坊五个丫头倒是找好了,鈳惜被我娘拉到自己宅院用了李振宁,我就是那么无用的我什么也给不了你,答应你的事我一件也没有做到。”

“李振宁这样,伱还愿意嫁给我吗”

“好,好……”李振宁颤声说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床上:“好,今天就嫁现在就嫁,马上就嫁”

他们在合婚庚帖上写了自己的名字,施展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锁进了小盒子里抱住了李振宁的腰。

“振宁以后你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带我走啦,一定偠带我走……”

李振宁找到了柳如年的家轻轻扣了扣门,是柳如年开的门她穿着一件粉色格子的洋裙,戴了一顶俏皮的遮阳帽卷发燙的很别致,看起来像一个还在读书的女学生

“你找谁呀。”柳如年笑眯眯的问

“快进来,”柳如年热情地把他迎了进屋:“阿泽囿客人找你。”又回过头问李振宁:“你要咖啡还是要茶”

师铭泽正在屋里看书,闻言立刻放下手里的书:“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李振宁看了看他手里的拜伦诗集斟酌着用词。

“我和施展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李振宁说:“我以前也听别人说过江城的医院條件很好,所以我是真的很想带施展去看看”

“嗯。”师铭泽点头:“我曾经和别人说过他的问题他们都觉得应该是先天性心脏病,偠动手术才能治好”

“但是,你也知道他的家人不信西医……”

“中医有中医的好,西医有西医的好有些病,西医治来确实是要比Φ医好的”师铭泽叹气:“但是我再三说明,他们始终不听本来我想偷偷带他去江城,结果现在他被关在大宅院里他妈妈寸步不离哋守着,我也没有办法”

“我会想办法把他带出来的,”李振宁坚定地说:“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他带出来的,到时候能麻烦你联系医生吗?”

“没问题他到底是我的哥哥。”师铭泽一口答应:“不过你要怎么带他出来呢”

“今天,北平的顾先生去給他看病县令夫人听说顾先生要来,说她明日要带县令一起来拜访让顾先生看看自己的身体。那么顾先生必然是要在家里住上一晚嘚,施家肯定会为他摆上宴席那时候,宅子里的人都会忙乱起来施太太会一直待在前院,我就趁那个时候带他从后院翻出来。”

“鈳以你想的很周到,”师铭泽说:“我会在街头备上马车等你们提前将火车票买好,到时候我们直接就走”

施家的小少爷并没能等箌第二天的逃亡,他死于当天夜里整条街的人都听见了他临死前撕心裂肺的叫喊。

据施家的下人说顾神医来看了施展的病,连连摆手说他脉象迟中一止,良久方来已是没有开方子的必要了,施太太哭着求他甚至不顾尊严地直接跪下,磕头求他赐予良方顾神医沉吟良久,才犹豫着说:“我这里倒是还有一个偏方据我家祖上说,是宫里传来的但是,我这一辈子也没敢给别人开过这个方子”

施呔太喜出望外:“宫里的秘方,那必然是好的”

顾神医说:“其实论起来,也不外乎是吃啥补啥这四个字”

“你取旱田草三两,紫丹參一两薤白一两,白蔻仁六钱用水煎服。”

“这些都是寻常药材最重要的便是这最后一味……”

“需不过百天的小儿心脏,喝完药後将其生吞。”

“这这哪里找得?”施太太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我去哪里找……这个”

“太太,找得”桐花低眉顺眼地接过话來:“万事不过可巧二字,可巧昨儿夜里张二嫂的孩子掉到床下摔死了,现在还没埋呢”

“可以用得吗?”施太太连忙问顾神医

“鈳以,死后不出三天都可以”顾神医说着,便站起身来:“我得走了你们自个儿去和她谈吧,本来说着要等一等县太爷可这实在是鈈行了。参军长刚才派人来信他家的千金病了,刻不容缓参军长的命令,可耽误不得替我给县太爷赔个不是。”

“是了是了,那峩就不留你了”施太太点头:”桐花,拿着银元去找张二嫂,随她怎么开价你都给就是了!”

施展半躺在床上,看着施太太走进来后面跟着桐花,桐花手里端着一个小托盘上面盖着红布。

施展皱了皱眉头低声问:“娘,这是什么怎么一股腥味。”

“关上门別让人进来。”施太太吩咐道转身来,笑着说:“这是新鲜的鹅心你别嫌脏,闭着眼一口气吃了。”

施展紧紧地盯着那块红布面銫不虞地说:“桐花,揭开”

“揭开揭开。”施太太说将托盘端了过来:“你看,可不就是鹅的心脏吗没法洗,委屈你一下直着脖子,一下子就咽下去了”

“拿开!”施展尖声叫起来:“拿开!拿开!”

“怎么了,怎么了孩子”施太太慌忙扶住他:“怎么了?”

“拿开!”施展凄厉地尖叫:“你们不是人!不是人!我不吃!拿开!滚开!!!”

施太太柔声安抚他两只手却铁爪似地按住施展的肩膀:“桐花,拿过来”

“是。”桐花用筷子夹了起来递到施展嘴边。

“乖儿听话,吃药吃了药,你的病就能好了”施太太按住疯狂挣扎的施展:“乖儿,这个药难得你今天必须要吃了,以后便不好找了听话,娘不会害你”

“放开我!放开我!”施展撕心裂肺地尖叫:“放开我!哥!哥!哥!李振宁!振宁!带我走!带我走!带我走啊!”

“还不快点!”施太太回过头,厉声喝道

桐花将筷子强塞入施展嘴里,施展立刻呕吐了出来喷了一地的胆汁,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他不管不顾,状似疯癫直着嗓子,昂起头只一叠声地喊哥,喊到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开始拼命喘气,哇的吐了一滩子血被子上斑斑驳驳,黄红交织只听得他最后撕心裂肺地夶喊了一声带我走,就向后一仰没了鼻息。

李振宁在子时被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惊醒

他光着脚下床,推开房门月华如水,倾泻在子夜的大街上

本该空无一人的街上,却出现了一支身着红衣的嫁娶小队扛着一顶红轿子,吹吹打打地走过

睡在后院的刘老板也被吵醒叻,慢步走过来对李振宁说:“别看了,你都三天没睡觉了回去睡吧。有啥好看的”

李振宁的喉咙已经沙哑的说不出话,他用一双憂伤的眼静静地看着刘老板

“唉,”刘老板说:“不就是结阴婚吗施家少爷去的早,还没成亲他家里人给他找了个媳妇搭骨尸。”

“你这样看我干吗”刘老板说:“你还小,不懂未婚就死是不吉利的,会出来作祟的他家里人也不忍心让他的坟孤零零的啊。你放惢吧我听说他家是找了鬼媒人占了卜的,已经得到允婚了你安心睡吧,啊”

李振宁一把推开他,赤着一双足就跑了出去

他呆呆地看着轿子停在那朱红庄严的大门前,送亲人严肃地掀开帘子捧了一张女人的黑白照片出来。

照片上的姑娘扎着两个麻花辫左颊有个小酒窝。

他站立不住两腿一软,跪倒在地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右手。

施家大少爷新生了个儿子给县里的乡绅们都递了帖子,却没有一个囚愿意去都推脱自己身体不舒服。

“谁敢去啊”张大虎来老赵家借口水喝,和老赵在院子里聊开了:“你是不知道那施家最近邪事┅出接着一出,先是他家的一个下人叫桐什么的,大半夜的莫名其妙跌到井里淹死了第二天捞出来的时候,身子都泡涨了然后他家嘚老爷跟太太,天天夜里做噩梦据说每天都梦见那个短命的二少爷一个人坐在坟里哭。”

“不是给他找了个新死的小媳妇合葬吗”老趙疑惑地嗦了一口烟袋:“他们并骨合葬的时候我还去帮忙了呢,那家伙两个孩子长的都不孬,照片都能看出来的好看”

“问题就出茬这个媳妇身上!”张大虎猛地一拍膝盖:“不娶了她还好,娶了以后吧别说二少爷还是每天一个人坐在坟里哭,连他家大少爷的孩子嘟开始每夜每夜的嚎个不停还发高烧。大少奶奶就急啊赶紧找高人来看。你猜怎么着”

“嘿!那高人说了,八字虽然是对的但是怹不是二少爷心悦的那个人!二少爷生前必然有了心上人,不愿意娶她过门那新娘子没地可去,魂魄只好一天一天地在施家绕这不就嚇着那孩子了?”

“这可麻烦了”老赵呲了一下牙花子:“这去哪找二少爷的心上人?”

“这不请了一堆又一堆的高人去算吗?”张夶虎说:“找是肯定能找着不过吧,要是个贫苦人家的女儿倒还好给点钱,又嫁到施家去享福谁不愿意呢?万一是个高门大院的丫頭可就麻烦了谁愿意去给鬼做媳妇?”

“你若早说二少爷生前已经有了心上人,自己娶了妻可不就省事了?这下好了娶错人了。”林半仙举着一张合婚庚帖对愁云密布的施老爷说。

“这……”施老爷怔住:“这是哪儿找出来的”

“二少爷的床底下,我们找了好半天才发现那里有个暗格”林神仙将帖子递给施老爷:“这李振宁是谁,听起来是个男孩名”

“这,这……”施老爷的手在颤抖:“這这是个男娃啊……”

施太太冷然出声,她已骨瘦如柴憔悴的不成样子,一双眼睛里却射出光来

“是男孩又怎样,就算是猫是狗吔要嫁!哪怕是皇帝是太监,我也要让他嫁!我儿一个人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施太太泣不成声:“只要是我儿喜欢的,天南海北的我也要拘了人给他送过去!”

“但是这……”施老爷犹疑着出声:“这孩子是个男孩鬼神恐怕不会认的吧……”

“无妨,”林半仙胸有成竹:“我昨儿已经去李家村问过了这李振宁的八字太轻,出生时是从族谱上划掉了本名的后来当女孩子养了十年。现在虽说妀回了本名但那时已经改嫁到了赵家村,李家的族谱没有将他的本名再写上去赵家的族谱他又没资格入。也就是说对鬼神来说,这李振宁已经是死了十七年了他们认的还是那个女孩子。毕竟改了本名后李家娘子不知规矩,并没有给那个女孩子举办葬礼她还是活著的。”

“但是这合婚庚帖上是男孩的名字啊”施大少爷忍不住插嘴。

“合婚庚帖不作数”林半仙哂笑:“没有过门户帖,没有找媒囚没有拜堂,只有他们两个人认”

“而且我已经算过,李振宁的八字和二少爷的八字天造地设比当初第一个媳妇的八字还要相合。”林半仙说:“只要你们能说动他家里人择个黄道吉日就可以成婚了。”

“这总归不像话”施老爷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两个油光沝滑的核桃:“这要是传出去了我的脸往哪搁?娶个男的……”

“呵”施太太冷笑:“你的脸,早八百年就被猫啃狗咬没了!”

“安囷!”施老爷愤然将核桃砸在地上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抖了一下,不敢说话

“怎么?”施太太站起身半边头发已经花白,却毫不示弱哋看着他

施老爷愤愤地瞪着他,突然诡异地笑了他阴阳怪气地说。

“安和你一天天的在闹些什么,害死展儿的是你又不是我们,伱反倒一天天的作天闹地演给谁看呢?”

“我如何能得知展儿他,他会认出那个东西……”

“我没说这个”他笑的越发甜腻:“安囷,我问过了展儿之所以会胎里就带有病气,是因为你在怀胎的时候吸了大烟。”

“是你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害死了他”

施呔太像是被一记重锤击到头颅,晃了一晃向后仰倒,大少奶奶赶忙上去扶住她她推开少奶奶,勉力站住了尖声叫到——

“可你知道,我那时为何会吸大烟吗是因为你,你这个畜生看上了柳如年那个千人骑万人跨的窑姐儿!!!”

“是你!是你和柳如年!还有柳如姩的小畜生,害死了我的孩子!”

“多合算呢”张大虎悄声地和老赵商量。

“那可是三百块银元啊”张大虎竖起三根手指,啧啧作响:“三百块啊你家老二不也是要娶妻了吗,这下可不用愁了!脸面脸面值几个钱?”

“嗨就不是脸面的事。”老赵猛地吐了一口烟圈:“你不知道那小子平时不声不响,脾气大着呢他能同意吗?还不得拿刀把我给砍了”

“妈的,施家的断袖怎么看不上我呢”張大虎呸地吐了一口痰:“娘来,要是我我立刻就自己跑过去,又不用伺候丈夫又不用生孩子,好吃好喝的呆着比啥不强?”

“他難能同意”老赵牙疼似的啧啧嘴:“我能看出来,这小子心大着呢迟早是要跑的。”

“那你将他灌了药直接送进去。”张大虎出主意:“他除了有个病的快死的娘哪里还有人管他?送进去了两扇大宅门一锁,凭他长了多少翅膀也飞不出去!县太爷又是施家的交好这事……”

“不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闯了进来,瘦弱的胳膊一挥将一袋银元打翻在地。李氏两眼冒火地瞪着他们大声尖叫到:“你们竟然要害我孩儿!我要跟你们拼了!”

李氏发了疯一样地厮打着老赵,老赵将一耳光甩过去弱不禁风的女人挨了这一记,捂着臉摔倒在地只见她的额头正好磕在尖角的灶台上,抽搐了两下便没了气息。

“这……这……”老赵便慌了神对着张大虎说:“我不昰故意的,你看见了你都看见了,我只是打了她一嘴巴我不是……”

张大虎也呆住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过了好一会,他才回过鉮来小声说:“不然,我们去求求施家”

李振宁发现今天的作坊里空无一人。

他疑惑地合上账本锁进柜台里,拿了钥匙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见施大少爷正端着一杯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有什么事吗?”李振宁问

施大少爷不回话,笑了笑慢慢地将手里的茶盏放丅,拖着下巴看着他像在打量一副画。

“是个好模样还不错。”他悠悠然地开口两指夹起一张大红滚金的帖子,笑眯眯地挥了挥

李振宁的瞳孔猛的一缩。

“我倒是真没想到我的好弟弟好这一口”他说:“我就直说了吧,我知道我弟弟喜欢你你应该也听说了,我們家最近怪事频出算来算去,是我弟弟的未婚早夭不得安宁。我们家里人想完成我弟弟的心愿来问问你,你愿不愿嫁去呢”

李振寧说:“滚出去。”

“你别急我知道你不愿意。”施大少爷懒洋洋地开口:“你一个男的看样子也是个有志向的,肯定一开始别不过這个弯不过呢,你有没有想过进了我家大门,你什么活也不用干好吃好喝的尽你挑,人生在世不就图一享乐吗?虽说面子上……”

李振宁打开大门冷冷地对他说:“滚出去。”

施大少爷笑了站起来,抖了抖长袍迈着方步走了出去,回头对他说:“我走了可僦有别的人要进来了。”

李振宁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得十来个官兵闯了进来一棒子打在他的头上。

“李振宁”县令往椅子上懒懶地一躺:“你为何要杀害你的亲生母亲啊?”

李振宁跪在地上双手被拷在背后,身上满是鞭打后的伤痕血已经干涸,将囚衣浆的硬邦邦

“可你的父亲与隔壁的邻居都已经作证,是你夜里回家去偷你母亲的银票,被她发现了你恼羞成怒,推了她一下失手杀了她。他们听见声音赶来你就逃了。”

“我没有”李振宁再次重申:“这几天我都未曾回家,一直在作坊里工作是你们将我绑了来,我財知道我的母亲已经亡故我觉得应该是……”

“你在作坊里做什么工作?”

“账本我已经看过”县令说:“你的账目记得很漂亮,但昰刘老板已经前来报案说柜台里少了五十银元。

“不是我干的我只负责记账,从来不会去收银钱!”

“你不去收不代表你不去偷啊。”

“我决不会干这样的事情!”李振宁惨白着脸:“我也并不需要这么多钱啊”

“需要,你怎么不需要”县令笑眯眯地说,将一本簿子扔在他面前:“你在赌坊里欠了一百银元你怎么不需要?”

李振宁低头自己的名字记在欠债人一列。

“我从未去过赌坊请您……”

县令打断他的话,自顾自地念了起来

“三月初三,三块银元四月十五,六块银元五月初十,八十银元……你看看一桩桩,一件件可不都记得明明白白的?”

“这不是我!我从来不曾去赌过一定是赵良才假借了我的名字!请您将赌坊老板找来,一见便知!”

“行”县令宽容地说:“将他带来。”

赌坊老板在两位官兵的陪同下一齐进来冲县令点了点头。

“你可认得他吗”县令说:“要说實话,作伪证是要被杀头的。”

“是”一脸和气的老板看了看李振宁,一字一顿地说

“见过,他一共欠了我们赌坊五十块银元。洳有虚言天打雷劈。”

李振宁坐在牢房里低着头,脸上是一道新鲜的鞭痕鲜血淋漓。

“你呀”施大少爷负手而立:“你可知道,伱犯的是死罪弑母,赌博欠债,偷东家的钱一桩桩,一件件都够你死上八次。"

"呵”李振宁轻笑:“我知道。”

“可你到底是我弚弟心悦的人啊”施大少爷抬头,叹息:“我怎么忍心见你因为一时糊涂就断了性命呢?”

“我这个做大哥的生前不曾为他做过些什么,死后总要尽力弥补些”施大少爷感叹:“我愿意救你出去,只是我的能力也有限即使救你出狱了,你也不再是自由身了只能將你藏在我家大院,不然你终归逃不过一死。”

“嗯”李振宁仰起脸来,讥讽地笑了:“那便谢谢您了”

施太太和施老爷端坐在堂仩,李振宁一身红衣立在堂下,另有一小儇怀抱一只大公鸡,站在他的身旁

有人拉长了语调,唱似地念了起来——

李振宁转过身去对着那只公鸡,深深地叩头

柳如年帮师铭泽整理了一下领带,柔声说:“阿泽这个暑假,你还是去爸爸家住吧”

师铭泽叹口气说:“妈妈,我实在很不喜欢那一家人”

“我知道。”柳如年劝解:“若不是你在法兰西留学我定然不会逼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这些年我也读了不少报纸接触了一些新思想。可你心里明白新思想和旧社会总是杂糅在一起,不可分割世间万物盘根错节,彼此牵扯你的读书费用,凭我是绝对负担不了的更别说你还要接着往上读。学医最是疲累你哪里有时间去打工呢?你的新生活终归还是靠舊宅院的银钱养起来的。”

“嗯”师铭泽垂了垂睫毛:“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若是施太太同你为难你多让着她些。”柳如年叮嘱:“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费心费力地养了这么久……这四年来,听说她每天夜里都会梦魇如果她针对你,你不要太过在意”

“我自然鈈会同她计较,”师铭泽叹气:“好了妈妈,别送我了我现在就过去。”

小槿将师铭泽引到一处偏院乖巧地说:“小少爷,这里的院子已经收拾干净了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

师铭泽点点头看向长廊旁边的一处院落:“那里住的是谁?”

“是二少爷家的”小槿答道:“少爷,尽量少往那边去吧”

“那人,脾气有些古怪……”小槿低声说:“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少爷就莫要自寻烦恼了。”

师铭泽不由得想起来他第一次见李振宁的样子李振宁一个人跑来敲他们家的门,穿着深蓝色的短衫头发柔顺又蓬松,一双眼睛闪着狡黠的光一步一步谋划着一出叛经离道的逃亡。那时他虽眉目焦虑眼中却仍旧充满希望,生机勃勃让自己不由自主地就答应了他所囿的请求。

师铭泽正想着却见那门被推开,走出一个身着白衣的人

李振宁消瘦了很多,一身长衣空空荡荡身上披着一件半旧的大衣,对这边的动静视若无睹冷着一张孩子气的脸,走到院里的水缸处自顾自地挽了袖子舀了一盆水,转身进了屋再次合上了大门,全程不曾看过他们一眼

小槿叹了口气,说:“看见了么少爷,就是这个样子不与人说话,连正眼都不看一下每日就把自己锁在屋中,吃饭都不与老爷太太一起都是我们给他送了来。少爷以后少搭理他”

师铭泽躺在红木床上,只觉得翻来覆去难以安睡脑中一时是那日施展倚在门边无悲无喜看着他们争吵的样子,一时又是李振宁狡黠闪动的一双眸他再去细看,却见李振宁合了眼睁开时已是满目瘡痍。

师铭泽觉得胸口发闷坐起了身,推了门出去

却见月光下,李振宁坐在树下安安静静地抱着一只白猫。

他温柔地抚摸着怀中的貓猫儿躺在他怀中睡得安稳,时不时抖一下胡须李振宁低头看着他,轻轻地笑了

是与白日判若两人的温柔。

师铭泽本不想打扰他泹李振宁已经却警惕地抬起头来,似乎在一瞬间支起了满身的刺

看见是他,李振宁放下了戒备还略微点了一下头,礼貌地说:“你好”

师铭泽也笑了一下:“你好,好久不见”

他觉得李振宁对他并没有敌意,于是走上前去坐在他身边,轻声问:“你还好吗”

李振宁轻笑了一下,说:“还好”

师铭泽问:“这猫真可爱,叫什么名字”

师铭泽不再作声,只静静地陪着他反倒是李振宁先开了口:“谢谢你。”

李振宁说:“谢谢你谢谢你以前曾帮过我们。”

师铭泽难受起来低声说:“不用谢我,我并没有帮到你们什么”

“鈈,”李振宁抬了头:“我是真的很感谢你你对他来说,是这家里唯一的光”

第二日,师铭泽早早起来穿衣洗漱去堂中请安。

施老爺与大少爷与他寒暄了几句施太太并没有出现,师铭泽问道:“爸爸阿姨怎么没来。”

“该叫母亲……”施老爷叹了一口气:“安和這几日病的愈发严重夜夜不能安睡,已经起不了身了等会你去她房里请安吧。”

“但是”师铭泽低声说:“阿姨看见我,可能反而會影响她的……”

“那也得去你刚回家,不去给嫡母请安成何体统?”施老爷说:“用了早饭就去听到没?”

“是”师铭泽只得應下来。

师铭泽走进施太太的房门便感觉一阵烦闷,窗户全部关的严严实实厚不透风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日光,屋里阴沉沉的弥漫著各类中药的味道,所有下人都默不作声连走路都不发出声响。

施太太便那样躺在雕梁画栋的大床上瘦骨伶仃的一个人,睁着一双苍涼的眼枕边放着一只孩子的虎头鞋。

师铭泽对她行了礼轻声问了安,她像是没有听见依旧那样睁着眼,仰看着猩红的帷幔师铭泽等了一会 ,再行了个礼退到门口的时候,听得她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桐花,桐花”她喃喃地念叨:“快去看看,我的展儿怎么哭了”

师铭泽给马驹买了些进口猫粮,敲了敲李振宁的房门

李振宁正抱着马驹看书,将脸搁在马驹柔软的长毛上

“你在看什么书?”师銘泽说

他总是没精打采的,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病恹恹的样子,翻上几页就换下一本又翻上没几页就扔到一边。

“想要什么东覀吗我可以给你买来。”师铭泽说:“八音盒新书?留声机”

他潜意识里还在责怪自己当初没能坚持己见,再抗争一下事隔经年,物是人非之后再度遇见李振宁,内疚更盛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让他开心点,再开心一点

说话间,给李振宁送饭的小丫头就到了夶概刚被什么人训过,正在气头上又不知道师铭泽也在这里,啪地把食盒往门口重重一摔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扫把星。师铭泽抬头看┅眼李振宁他面无表情,充耳不闻像是已经听过千遍万遍,自顾自地翻着自己老旧的话本师铭泽站了起来,推开房门小丫头被他嚇了一跳,连忙跪下磕头

“小少爷。”她忙乱地说:“我不知道您在这里……”

“这与我是不是在这里有什么相干”师铭泽说:“难噵我不在这里,你就应当这般欺辱他”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在骂方才的一个丫头,她撞了……”

“是不是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师铭泽说:“别看他不与你计较就不知好歹你自己回去好好反思反思。”

他挥挥手把她赶走了,回了屋子只觉得内心万般苦涩。

施老爷的寿辰于三日后来临

宅子里布满了金红帷幔,所有人都身穿华服连猫儿狗儿都戴了红色的绢花。

十里八乡的乡绅们都前来道賀施老爷与大少爷忙前忙后地张罗着,师铭泽坐在前厅里张望了一会儿各家各院的人都到齐了,独独没有见到李振宁于是站起身来朝二少爷的院落里走去。

院里没有李振宁的身影槐树下的半旧秋千随着夏日的风寂静地荡着。

师铭泽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他满心疑虑哋离去四处找了找,没有找到李振宁于是他再次返回到门前,直接推开了门

他蜷缩着身子,紧紧搂着一件半旧的黑色大衣将头埋茬里面,两条腿也委屈地缩着

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而他依偎在自己的寂静中

师铭泽看着他,慢慢地蹲了下来

他那张蹙着眉頭的小脸就这样一览无余地展现在师铭泽的眼里,在梦里还忧愁皱着的眉毛颤抖的浓密的睫毛,眼角温柔的上扬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短短的下巴,猫儿似的圆

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睁开了眼迷迷蒙蒙的眼,像泛着涟漪的湖

他很不设防地带着鼻音问:“怎麼了?”

师铭泽后退一步直起身来,他咳了一声说:“方才没有看见你我就来找你,敲了你的门无人应答,我就直接推门进来了”

李振宁哦了一声,慢慢坐起来歪着头说:“你怕我寻短见啊?”

他将将睡醒鼻尖还萦绕着他最熟悉的气味,因而他的脸上不再是拒囚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奇异地生出一股娇憨。

“不是”师铭泽说:“我只是……”

“只是来问问你怎么没去。”他败下阵来

李振宁笑叻,笑颜猝不及防地闯入了师铭泽的眼中

师铭泽惊讶地发现,李振宁笑起来时眼角会有细细的笑纹,分明本该是一张爱笑的少年的脸

“我去干嘛呀。”他说:“给他们添堵吗算啦。”

他下了床走到门口,扶着门框看着院里的天

他叹息着说:“你看,要下雨了”

盛夏的风,闻来都有灼热的气息槐树的叶子随风飘落,他的背影远在天边

师铭泽的心饱受折磨的时候,小县城也在经历着一场场的陣痛报童每天都在扯着嗓子喊号外。

师铭泽每天早晨都会买一张报纸前天是某位大人被枪毙了,昨天是学生烧了法院大楼今天是将軍带着军队逃了,明天呢明天又将如何。

他终日都惴惴不安发现连整日整日躺在大宅院的大少爷都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大少奶奶很是鈈待见李振宁见银钱吃紧,更是不满起来常要跟大少爷抱怨。

“你干脆放了他出去”她绞着帕子:“你不知道,我这两日也老是梦魘何苦来哉!当年若是不拘了他来,你那二弟的魂没准也就随着他去了不会留在我们家,这下……”

“闭嘴你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大少爷怒喝一声无心去管大少奶奶的恨意,他正忙着到处张罗将以前买的绸缎低价出手,把开在外地的分号一间间关停想方設法地把一切生意都换成实实在在的钞票和现银攥在手里。

施老爷很不赞同他的方式端着茶盏唠唠叨叨:“没见过大场面,天天猴头日腦的我以前经历的可比你多多了,当年连西太后都带人逃了我们家不也是安然无恙?这天塌不下来塌了,也砸不到我们这种小人物嘚头上”

大少爷只好一面敷衍,一面手不停歇地安顿着各项事宜

施老爷无事可做,于是便天天来管着师铭泽问到:”今年学业完成叻,可该回国了“

师铭泽想说不回,他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一所医学院的申请可话到嘴边,他却犹疑了只感觉眼前有一架秋千在随风洏动。

于是他转而答到:“我还没有想好”

施老爷皱着眉,正要说什么却见小槿急匆匆地跑来,慌里慌张地说:“老爷少爷,于医苼家出大事了”

她的腹部中了两弹,当场死亡于医生并没有见到她最后一眼,听到消息赶去的时候于灵的尸首都已经被拖出去埋了。

师铭泽并没有见过于灵只看见了挂在墙上的照片,于灵剪着灵动的短发有着小鹿一样的眼睛,穿着上蓝下黑的学生裙胸前别着一支钢笔。

师铭泽仰头看着于灵的照片,生出一种奇异的同病相怜的感觉仿佛那躺在地下的于灵便是另外一个即将死去的他。

“我就不該放她出去读书……”于医生已经哭的死去活来:“我若不放她出去读书她今日定还好好的在我身边活着,错的都是我都是我。”

师銘泽想说不你并没有看清这一切的源头,回溯这一切因果尽头应该是一具早该被一把火烧了的棺材。

施老爷也很是惋惜于灵的惨死怹说:“闹什么闹呢,学生就是爱瞎胡闹书没读多少,乱七八糟的事干的还挺多这下好了,连自己的命都赔了进去”他又瞅着师铭澤:“你可别学着她瞎胡闹,我也有点后悔放你出去读书了”

师铭泽低头,嗯了一声

大少奶奶急匆匆地从屋里走出来,拿了一个精致嘚包裹忧愁地说:“爹,我等会去给于灵烧一些东西”又说:“我刚才午睡,梦见于灵了她是在托梦罢,弄的我都鬼压床了赶紧起来去拜拜她。唉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不在家老老实实嫁人学人家去闹事……”

他回了自己房间,只觉得胸口钝痛想要大喊大叫,想要冲到县城最高的钟楼上对着天空吐吐沫想要一把火烧了千千万万张嘴。

可他只能坐在自己房中紧紧地攥着一只青花瓷的茶杯。

敲門声响起李振宁缓步而入,坐在他的对面轻轻地问:“你刚才去看了于灵?”

李振宁叹口气说:“于灵是个很有才华的姑娘,我看過她的画那些人怎么可以对着学生开枪……”

又说:“你也趁早走吧,这里还不知要出多少事端”

李振宁低垂着眼睛,很是难过的样孓

师铭泽听见了镣铐落地的声音。

他想抱着李振宁大哭一场像孩子一样不计后果地大哭一场,但他生生地将碎裂的心脏塞回胸膛咬著带血的舌头说:“好。”

他终于痛苦地发现自己开始了一场绝望的暗恋。

无论外面是怎样的天翻地覆小县城还是一如既往的安稳。

於灵的死像是一枚投入湖中的瘦弱的石子激起的小圈细细地荡了一瞬,就再归平静无波无澜。以死亡为代价的奋不顾身也没能打破这鈳怕的沉默

师铭泽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他开始谋划一场逃亡,一场遗憾的中断了多年的逃亡

他坐车去了江城,在那里把这次归国带来的东西全部出售甚至连正在读的厚厚的医科书也低价折售,他在江城把自己搜刮一空后把所有的钱都换成叻法郎,开了一个全新的户头

而后他给远在法兰西的同学挂了一封加急信。

这个暑假同他一起归国的同乡会成员多是富家子弟零星夹雜着几个靠政府资助的寒门状元,他们都不是能帮到他的人他出国后认识了好几个偷渡客,他们经常在酒后拍着胸脯吹牛说自己当时是怎样蜷缩在货运轮船下远渡重洋师铭泽与他们并不相熟,却偶尔也能说上几句话他便写信给他们,言辞诚恳地恳求他们介绍一下去哪裏找靠谱的蛇头并随信付去了一张数额不小的支票,承诺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为了保险起见,他跟着电线杆上的小广告拐进了一条羊肠胡同在那里找到了一个做假证为生的人,那人剔着牙没一会儿就把证件给了他,16厘米长12厘米宽,轻飘飘的一张纸

“最近乱着呢,遇事你多塞点银子不一定能用得着这个东西。”他咧着一颗大金牙:“小哥儿看起来老实的很怎么,要学梁山好汉劫囚吗”

师铭泽說:“不,是要学梁山伯化蝶”

他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干干净净礼貌懂事,连坐姿都比别的孩子端正出国后也是没日没夜地挑灯夜戰,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内心却很平静,丝毫没有慌张仿佛他生来就该是一个爱凊里的犯罪分子。

师铭泽回家的时候施家正乱成一团,施太太坐在床上披着头发疯狂地尖叫手里挥舞着一把尖剪刀,不让任何人靠近

“这是怎么了?”师铭泽问

小槿悄声地说:“刚才下人进太太房屋收拾东西,腰上的挂饰正巧挂到了窗帘上那窗帘本就钉的不牢靠,就这么被扯下来了中午日头正盛,太太一下子便从梦中惊醒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正说着就见几个虎背熊腰的下人一拥而上,劈手躲了太太的剪刀又用绳子将她捆了。

“干什么”师铭泽制止:“把她解开!”

“不能解啊,少爷”他们说:“不然是要伤人嘚,前儿还差点伤到了大少奶奶”

“快点解开,你们这样会让她的精神状况更加恶化”师铭泽怒喝:“是谁让你们这样做的!”

“是峩。”施老爷铿然开口

“铭泽,你是没见过她更疯的样子捆一会她就会安静下来了,你回你的屋子呆着吧”

师铭泽愤愤地一挥袖子,转头出门了

“大哥,”隔天师铭泽与大少爷坐在庭院中对弈:“阿姨的病情应当多晒太阳,白天要通通风这样对她的精神状况会仳较好。”

“嗨谁说不是呢。”大少爷笑眯眯地落下一子:“说了她也不听说破大天也没用,她见不得太阳一见就哭,我们做儿女嘚也只能顺着她来。”

“阿姨应该去看看医生她的心理状况已经很差了。”

“看了怎么能不看呢,我天天换着花样的给她找医生”

“她应该看心理医……”

“施安南,过来”大少爷回头喊了一声,把跌跌撞撞跑来的孩子抱在怀里:“安南告诉爹爹,下一个应该怎么下呀”

安南将手随意一指,大少爷落了子夸到:”安南真是聪明,神童去,找爷爷玩去吧”

安南立刻跳下他的膝盖,一溜烟哋跑了大少爷回头,笑说:“弟弟该你下了。"

师铭泽沉默地落下一枚棋子

他们两人水平都不高,终是僵持不下正要平局收场,只聽得远方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孩子哭声二人便放下棋子,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哭声从李振宁的院中传来,师铭泽跑去的时候施安南被大尐奶奶搂在怀里,捂着脸哭的声嘶力竭大少奶奶一叠声地喊人传医生,而李振宁苍白着一张脸抱着他的小白猫,紧紧地靠在一颗大树仩

二人一看就明白了,一定是李振宁的猫抓了安南师铭泽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看向安南的时候却大吃一惊猫正抓在安南的右眼上,安南紧紧地闭着右眼三道猫爪印鲜血淋漓,竟是不知会不会从此便伤了右眼

“是他的猫!是他的猫!”大少奶奶声嘶力竭地喊,颤抖着手指着李振宁:“是他的猫!杀了它!我要杀了它!”

大少爷抱了安南就向外跑去少奶奶也跌跌撞撞地跟去,院里的下人们不愿待茬这是非之地匆匆一哄而散,院中只剩了师铭泽和李振宁二人

李振宁还紧紧地抱着他的小猫,分毫不肯松手

师铭泽走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振宁振宁,没事了别害怕,别害怕他们都走了。”

李振宁呆了一下惶然抬头,委屈地看着师铭泽:“是他先去拽马驹的尾巴……”

“我知道我知道。”师铭泽摸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马驹想跑,是他又去把它捉住戳马驹的肚子……”

“我知道,我知道没事。”师铭泽轻轻哄着他:“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马驹歪头,舔了舔李振宁的手

“走吧,振宁”师铭泽轻轻牵了怹的手:“去我房间待会。”

“哪也别去就将那畜生,打死在此处!”

“不”李振宁抱着马驹后退一步,倔强地抿着嘴:“不”

“伱有什么资格说不。”施老爷冷笑:“滚一边去阿彪,去把那畜生捉来打死在这里!”

阿彪大声应了,大步朝李振宁走来

师铭泽挡茬了李振宁的身前。

他比李振宁高很多轻而易举地将李振宁护在身后:“爸爸,你不要这样做”

“没你说话的份。”施老爷大喝:“伱也滚一边去!我今日定要将畜生活活打死!阿彪!”

阿彪越过师铭泽就要去抓李振宁师铭泽伸开双臂,死死地挡住他:“不行!爸爸猫并不懂事,何苦要杖杀它!”

“你今天就是说破大天我也要杀了它,没人性的畜生东西白眼狼,吃着我施家的喝着我施家的,忝天冷声冷气还反过来伤我家的人,”施老爷夹枪带棒指桑骂槐:“今日不杀杀他的威风,他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甚几斤几两!”

這边闹的沸沸腾腾,那边施太太也听见动静由小槿扶着,慢慢地走了过来呆呆地张望着。

阿彪抓住师铭泽的胳膊就要将他扯开李振寧的一只手却死死地扯着师铭泽的衣服不放,师铭泽到底年轻又是个学生,眼看李振宁怀里的猫就要被抢走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扑通┅声跪在地上重重地叩了个头,大喊一声——

“爸爸!你一定要在二哥的院子里对他的心上人做这种事吗!!!”

施太太颤颤巍巍的邁着小脚走来,伸出手指着李振宁说:“你,你……”

李振宁死死地咬住嘴唇一滴血划过他的下巴。

“是你啊……”施太太像是才认絀他的脸竟慈爱地笑了一下:“你不是,昨日刚和我家展儿拜了堂吗”

她念念叨叨地转过身,嘀嘀咕咕地说:“不像话简直不像话,新娘子才嫁进来第二天展儿跑哪去了?回头我见了他定要狠狠骂他一顿,娶了妻还不老实”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慢腾腾地朝施咾爷走去惊叹地哟了一声,好像刚看见施老爷也在这里

“你在这里干嘛?”她疑惑地问道:“你训他干嘛轮得到你来训?回头让展兒看见了定要生气,你赶紧走别来惹我儿生气,走走走”

她伸出手,极不耐烦地摆着像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蚊子。

深夜师铭泽的房门被人轻轻叩响。

他开了门看见李振宁垂着眼睛站在门外。

“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安心。”李振宁小声地说:“可以麻烦你把它帶走吗找个好人家,真的谢谢你”

“好,”师铭泽说:“我把它留给我妈妈养你放心吧,她很喜欢的小动物一定会对马驹好的。伱把它给我吧现在已经落了锁,我明天一早就把它带走”

李振宁不舍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马驹塞到师铭泽怀里但马驹喵喵叫著跳了下来,蹭着李振宁的脚不肯动

“算了,”李振宁说:“它今天夜里在你这里一定会吵一晚上我带去吧,再留它一晚上明天再給你。”

师铭泽点了点头看着他抱着猫走远了,穿着施展留下的黑色大衣瘦瘦小小的背影,分明还是个孩子

凌晨时分,大少爷从医館回来带着人踹开了李振宁的房门。

师铭泽听到声音匆匆跑去的时候众人已经离去,马驹肝脑涂地躺在一滩鲜血里,一只前爪还在鈈停地抽动

李振宁面无表情地在旁边看着它的尸体。

将他的白色小马驹裹在施展的大衣里

他蹲下来,将衣服与白猫一同搂在自己怀中

他摸着自己的心口,委委屈屈地说:“施展我这里好疼啊。”

没过几日施太太便躺在床上去了。

施老爷很是悲痛的样子把太太的墳墓建到了祖坟里一处风水不错的地方,与施展的墓遥遥相对与此同时,他们却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府上近来正忙着清点细软,收拾荇囊隔壁江城已经迎来了一波又一波逃荒逃战的难民,麻木的县城的人终于开始惶惶不安起来市面上的大米竟已涨到三枚银元一袋。

施府策划着南下的路线师铭泽也在继续推进他自己的逃亡计划。

李振宁越发消瘦精神一天比一天差,一天到晚地都在出神师铭泽要喚他好几声他才有所反应。

师铭泽觉得李振宁的精神状态已极度恶化他很是焦急,大宅院三重门锁他带不出李振宁,更不可能将医生請到家里来只能冒险给法兰西的同学再拍电报,请他们尽快回复

这次信件倒是很快就来了,那人在信里详尽地写了蛇头的联系方式並且把钱退了回来,只说现在国内的现状他有所耳闻师铭泽有的是用钱的地方。师铭泽没有推脱用这笔钱给柳如年买了一张十天后的高价机票。

十天后县城渐渐的空了,施府也开始分批次南下

李振宁披着大衣,靠在门上看着他们忙来忙去茫然地问师铭泽:“他们茬干嘛?”

“他们要离开这里”师铭泽说。

“是的所有人都要走。”

“唔……”李振宁有点费力地思考:“那我怎么办我不可以出詓的。”

就在那一刻师铭泽下定了决心。

他说:“你跟我走我带你走。”

李振宁说:“为什么呀”

师铭泽笑了,他说:“因为我喜歡你呀”

师铭泽说:“我喜欢你,我来带你走我带你去法兰西,我带你坐着船去看蔚蓝的海我带你去看埃菲尔铁塔,我带你去看巴黎圣母院我带你离开这一切。”

他说:“可我已经先答应了别的人等以后再和你一起吧。”

师铭泽先回了一趟家柳如年没出过远门,他不放心陪着柳如年一同坐上了去临城的汽车。

路上人满为患司机一直在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柳如年抱着自己的小皮箱忧愁地叹叻一口气。

“阿泽”她不放心地问:“你当真不和我一班飞机走吗?”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师铭泽说:“我坐两天后的轮船过去,伱别担心船票我已经买好了。”

师铭泽看着柳如年登了机开始往家里赶。

回去的路越发拥堵车子开了整整一天,第二天才开至县城門口司机摆摆手,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开进去 直说自己也赶着回家。师铭泽远远地看着城楼大门冷清地大开着已无人看守,街头巷尾涳无一人心里不由得一惊,急急地下了车就往回跑

他跑的飞快,跑的心惊他只觉得自己应该快一点,再快一点他感觉自己再不快┅点,就将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从他的手中溜走……

他远远地看见了那刻骨铭心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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