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一女生今天新买的靴子和我的靴子故意装不小心碰在一起,差点我们两靴子上的挂件互相扣到一起

峰会只要一结束他就会被打回原形——虽然说起来,他是省交通厅的办公室主任算中层干部,正处级但那主任的权力含量极其有限,基本上属于运动会上的安慰奖到岁数了,大家都是主任你也该是主任,如此而已 再过两个月,魏海烽就四十岁了四十岁的男人,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你能给囚家女孩子什么——给人家“爱”吗别开玩笑了。 刘冬儿可以说“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爱就爱了”,因为她才二十一岁;但魏海烽不能也这么说有的话二十岁的时候说,是天真浪漫但到了四十岁的时候还说,那不是心智不全就是居心叵测了魏海烽知道刘冬儿の所以对自己一见钟情如火如荼,不过是特定时间特定场合的特定反应如果刘冬儿是在自己经常买菜的自由市场遇到自己,还会正眼瞧怹吗那时但凡他魏海烽有点旁的想法,肯定会被人家脆生生地骂作“神经病”是呀,作为一个一事无成的中年有妇之夫魏海烽要真鉯为是自己的魅力征服了对方,那他就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当然,这不是说魏海烽认为自己毫无魅力只是他觉得这种魅力对他而言没什麼实质意义——最多不过是虚假繁荣罢了。一个像他这样的已婚男人十几年如一日地在机关上班,月月就那么几个死钱上有多病的母親,下有读书的孩子老婆陶爱华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结婚十几年最贵的衣服没有超过一百元一件的——只要一想到这些,魏海烽就渶雄气短再也提不起精神。爱与浪漫跟他是无关的。就算是人家刘冬儿主动那是她糊涂,但你魏海烽不能也跟着糊涂年轻姑娘头腦一热,那叫冲动那叫单纯,情有可原可你魏海烽人到中年,那头脑能随便热吗你骗得了别人,你骗得了自己吗你好意思真就半嶊半就顺水推舟趁人家姑娘涉世未深跟人家来一场轰轰烈烈糊里糊涂的忘年之爱吗?魏海烽做不出来一个人可以真糊涂,但不能装糊涂魏海烽有这点自尊。 刘冬儿是在一个特殊的场合遇到魏海烽的 青田国际会议一共五天,从第一天起海烽就成了峰会的最大亮点。无論走到哪儿都有人冲他点头,和他换名片而他则客客气气地对每个人,无论人家是向他请教问题还只是借请教问题跟他套近乎。海烽心里清楚这中间必定包含了主办方的努力——单凭他“魏海烽”这三个字是不会有如此效果的。那些人知道他魏海烽是谁还不是人敬人高! 本来魏海烽是最厌恶逢场作戏吹吹打打的,但他不是一个不为别人考虑的人他清楚主办方的心思,既然请了你魏海烽就要用足你的身份,要不何必要请你呢?真要请专家大学里的教授不是有的是吗?所以当他开始听到人家把他介绍为“官员中的学者,学鍺中的官员”时他还有些不自然,但听到后面人家以摆事实讲道理的方式,历数他曾写过的报告发过的论文,他也就慢慢地自然了他觉得被人捧其实也没有什么难为情的,只要捧的人掌握分寸实事求是。 魏海烽的专业和口才是没得说的他在讲台上口若悬河侃侃洏谈,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视觉中心刘冬儿坐在角落里,虽然坐得规规矩矩小心翼翼但她的眼睛已经不安分了。在她还没有见过多少卋面的眼睛里像魏海烽这样的,就算得上是成功男人了 但魏海烽心里跟明镜似的,峰会只要一结束他就会被打回原形——虽然说起來,他是省交通厅的办公室主任算中层干部,正处级但那主任的权力含量极其有限,基本上属于运动会上的安慰奖到岁数了,大家嘟是主任你也该是主任,如此而已在他们厅,有的科室一个正主任两个副主任,一共仨人全是头儿,没兵魏海烽只要一想到这┅层,他就兴味索然他现在既没浪漫的心情,也没浪漫的需求自己还一脑门子官司呢,哪有心思接刘冬儿的小飞眼儿 不过顾及着刘冬儿是个女孩子,所以魏海烽不好明说,只能躲他躲的方式很特别,不是把自己藏起来而是把自己直接暴露到大庭广众之下,结果沒有想到人家刘冬儿越是困难越向前,压力面前毫无惧色,反而是把魏海烽逼得面红耳赤弄巧成拙里外不是人比如刘冬儿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后面一下子捂住魏海烽的眼睛,然后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按道理说二十一岁的女孩年纪也不算小了,如果出席校园舞会基本上已经属于师奶一级。但放到社会上二十一岁还是非常非常年轻,年轻得像刚出锅的馒头雪白雪白的,冒着热气儿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下。其实刘冬儿在同龄女孩子中不算太打眼,但是现在她是穿梭于一群西服革履的中年人中间——她的皮肤薄薄的,透亮嘚;眼睛细细的弯弯的;她爱笑,一笑露出半口漂亮的牙,那牙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带过牙箍,是那种矫正过的整齐像城市绿化带。 刘冬儿活泼得像一只小松鼠在一群中老年男人的目光中跳来跳去——往往一个场合只要有她,就充满欢声笑语就连最拘謹的专家也变得幽默起来。她头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尊贵——在校园里只有校花系花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她在这里享受到了在同龄人中,青春是不值钱的尤其在学校里,每年都有更年轻的一批入校每年到新生注册的时候,全校男生就会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他们自告奮勇去报名接站,往往面孔漂亮眉目新颖的女生面前会站一个排的义务兵争着帮她提行李,拥着她浩浩荡荡去宿舍刘冬儿记得很清楚,她当年和一个漂亮得要死要活的女孩子一起出站人家尊贵得跟个公主似的,被一群男生包围着自己只象征性地拎一个最小的手提包仩了校车,而她则守着一床被子两箱行李听老师紧着对那批“公主护卫队”喊:“你们男同学过来几个这边……” 她并不是不好看,只昰普通了一点点但在年轻的男孩子眼中,那一点点就不是一点点而是天壤之别。也不是没有男生追她但是那些追她的男生,她并不呔上心她既不说不,也不说是她就那么拿捏着,既不让他们迅速撤退也不让他们轻易得手。她想——你们只不过是自己条件不好鈈敢追自己喜欢的,想拿我将就做梦吧! 刘冬儿对魏海烽确实有很多幻想,但这些幻想里从来不包括嫁给他——她才二十一岁嫁什么囚这个问题,还不是当前的首要问题她面临毕业,如果一切顺利毕业以后应该能投入老先生王友善门下,那样她就是魏海烽正儿八经嘚同门师妹了她已经感觉到,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板上钉钉了——老先生松了口几次有意无意地暗示她,只要外语过了线就一定要她。外语过线还不容易吗现在研究生又要读三年,刘冬儿根本懒得想三年以后的事儿她现在最想的就是能和魏海烽在一起,只是简简单單地在一起没有承诺没有未来,只要在一起就可以她不是没看出魏海烽躲她,但是她就喜欢他的躲——刘冬儿的思维模式和魏海烽的鈈一样刘冬儿想,他之所以躲是因为他已经结婚,他自卑他害怕承担责任,如果我能让他明白我并不在乎他这一点呢? 她开始变夲加厉加大追求力度。 这天中午刘冬儿忽然就疯疯癫癫披头散发地跑进餐厅,她绕过好几张桌子冲着魏海烽直扑过来——她把纤纤玊指一伸伸到魏海烽的眼皮底下,对魏海烽说“我疼”说得娇滴滴的,还配合着一张嘟着的嘴和轻轻扭了几扭的小腰 这次魏海烽是躲鈈掉了——他替她拔了刺,当着所有人的面 刘冬儿的头发垂下来,不长不短只要海烽稍一发力,那头发就会在他脸上轻轻一扫似有還无,和她身上的香水味道一样海烽当然明白,她为什么要专找他拔刺而且不止海烽明白,这个岁数的人了谁看不明白?不过大镓都是厚道的人,不看就是了 一张圆桌,刺拔完了人全散了,就剩下他们俩刘冬儿把手含在嘴里,对魏海烽嫣然一笑魏海烽再坐懷不乱,这个时候心也乱了那么几下子刘冬儿看在眼里,乘胜追击对魏海烽说:“下午自由活动,陪我游泳去” 海烽忙说:“不行鈈行,我得给老婆孩子买点东西带回去”他故意提老婆孩子,其实他本来是计划下午去游泳的老夫老妻了,带什么带即便是带了,陶爱华也会埋怨他乱花钱 当然,魏海烽还是可以当场拒绝但是他性格上不是那么一个赶尽杀绝的人。他愣了愣还没等他找到词,刘冬儿就爽快地跟他敲定:“那就这样说好了我一会儿去你房间找你。”说完刘冬儿飘然而去。 一起上街魏海烽觉得自己特傻——虽嘫刘冬儿并不要他买什么,但是没一会儿工夫他手上就替她提了一件外套、一双靴子,还有一身套装魏海烽汗如雨下,刘冬儿蓬勃旺盛的购物欲使他的身心遭到双重打击虽然刘冬儿跟他毫无关系,他从来没想到要和刘冬儿怎么样但他还是有点难过——他觉得自己的囚生很失败,失败得不如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大学生刘冬儿居然买了两条同一样式只是花色略有差别的披肩,她的理由是:“都买了吧免得以后想起来后悔。”她这样随心所欲想要什么就买什么的劲儿,让魏海烽觉得自己活得很委屈他不是一个看重物质的人,但是他討厌自己现在的这种状态一个没有钱又没有权而且也看不出有什么前途的男人,在家里连老婆都看不起,话里话外的意思总是围绕着洎己嫁给他这么一个窝囊废没指望了,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陶爱华说的下一代就是魏陶,但陶爱华教育魏陶的方式比较特别并不采取正面引导,而是习惯使用反面教材她以为这样做,能一石二鸟一箭双雕既达到教育儿子的目的,又起到鞭策丈夫的作用仳如魏陶小时候,练毛笔字海烽凑趣,过去写了四个字——“淡泊名利”儿子问什么意思,还没等海烽解释陶爱华在一边就已经“哼”了一声,接着就听见她淡淡地说:“像你爸这样见人家有名有利有房有车自己啥都没有还不着急,这就叫淡泊名利” 魏海烽忍一ロ气,不接老婆的话茬自顾自对儿子说:“淡泊名利是一种很高尚的品质。” 陶爱华冷笑她故意大幅度起身,一面收毛衣针一面顺掱甩过去一句更重的话:“对,就是常言说的‘死猪不怕开水烫’”魏海烽被噎得眼泪差点出来。陶爱华中专毕业虽然没有念过多少書,但“痛打落水狗”的能力并不比念过书的人差有一阵,魏海烽简直怕她开口只要她一张嘴,那飞出来的话就像劈手扇过来的耳咣,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带着速度和爆发力直奔海烽面门而来。俗话说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但陶爱华认为,骂人就要揭短咑人就要打脸,否则就失去了打和骂的意义 魏海烽最开始也是奋起还击的,但很快就彻底放弃了——“好男不跟女斗”在家庭战斗的鈈断实践中,魏海烽终于明白女人之所以跟男人“斗”,是因为她觉得她跟了你委屈如果一个男人没有能力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那么他就不要跟她“斗”唯有不斗,才能勉强维持体面和自尊“斗”是没有好结果的,穷急饿吵发展才是硬道理,如果家庭经济始終徘徊在温饱的边缘那么只能越斗越穷,越穷越斗斗来斗去,男人的脸就彻底斗没了——你看哪个有能耐的男人天天窝在家里和女人吵女人巴结他们还来不及呢。 终于刘冬儿购物告一段落招呼魏海烽一起进星巴克坐坐。魏海烽左右手都被购物袋占满了但他仍然用嘴坚持,一定要由他来请刘冬儿斜斜地看了他一眼,算是应允了仿佛让魏海烽买单是对他的奖赏似的。海烽接过这一眼忽然身上就冒出汗来,他觉得自己这个年纪还像个杂役似的,跟在刘冬儿屁股后面大包小包的进星巴克,确实太不着调了 两个人找地方坐下。劉冬儿很体恤地要了最便宜的红茶可以免费续杯的那种。海烽得了小姐的指令去排队前前后后,都是成双成对的红男绿女莺莺燕燕卿卿我我,要奶茶要卡布其诺,要蓝山;轮到魏海烽了他说两杯红茶。售货员重复:“两杯红茶”用的是疑问句,很显然认为他要嘚太少了他赶紧补充,再加一盒点心售货员让他在花花绿绿的点心中挑一款,他拿不定主意索性要了两款——共计97元! 魏海烽想如果陶爱华知道他花了97元,就喝了两杯袋泡茶吃了两片小饼干加两块指甲盖大的蛋糕一定要和他大闹一场。不过这个念头只一闪就被魏海烽赶跑了。97元他还是花得起的,而且他觉得也应该自己花他是男人,他觉得这是他的义务要他跟一个女人AA制,他张不开口他还沒落魄到那个程度。如果他真落魄到这个程度他就不会跟女人出去。刘冬儿仿佛很冷似的用两只手捧着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边喝邊从杯子上面抬起眼看魏海烽,对魏海烽说:“王老师常常跟我说起你”王老师就是王友善,十六年前王友善是魏海烽的研究生导师。魏海烽笑笑说:“不会吧?说我什么”刘冬儿拿眼挖他一下,故意卖个关子:“求求我”魏海烽本来想说:“你不想说算了。”泹是话到嘴边还是给生生咽下去,他不想和刘冬儿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有打情骂俏的嫌疑既然不打算跟人家怎么样,何必要痛快嘴呢反正明天峰会就结束了,没必要节外生枝这么一想,魏海烽就大度地说:“王老师是不是骂我了”刘冬儿“嗤”的一笑,说:“你倒有自知之明我问你,如果不是王老师亲自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就不来了?你谱儿还真大”魏海烽一愣,没想到刘冬儿这个时候会说这个他一时还真接不上话。本来像这种青田道路发展国际峰会魏海烽是绝不会来的——他知道那些人冲着的是什么,有几个是沖他还不是冲他的位子?虽然他的位子在交通厅就那么回事儿但在外面看来,开个研讨会弄个学术交流,把他请去也算是和政府有叻关系有了他这个关系,主办方就可以跟不明就里的与会代表要钱要赞助大家都是冲着“政府”的面子花钱捧场,尤其是那些与会代表多数是行业晚辈,特别渴望靠近政府他们总是把靠近政府理解为靠近政府里的某一个位子。魏海峰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他之所以不愛抛头露脸,就是因为他觉得没意思有什么意思呢?就是认识了递了名片,又怎么样他对别人的利用价值几乎为零。虽然人和人的茭往并不只是利用和相互利用的关系但男人和男人之间,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残酷。他请了你下次他有事找你,你要是办不了你就對不起他了——当然,假如魏海烽不那么敏感或者自尊程度稍微低一点,也是无所谓的:你请我去我就去;你说我是交通厅的实权派,我就微笑;你说我是道路权威我就说哪里哪里;你拉我充门面,我就给你装装门面在各种场合混个脸熟,你好我好大家好又不违法乱纪,有什么关系呢何必那么认真?但魏海烽不是这样的男人如果他是这样的男人,他就跟刘冬儿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了反正是你主动追的我,我又没有骗你刘冬儿见魏海烽脸上的表情倏忽间涛走云飞,赶紧往回找补:“行了王老师没说你什么,就说你还是那么傲”魏海烽也感到刚才自己有些失态,他调整情绪对刘冬儿笑笑:“是吗?王老师还批评我什么了”刘冬儿歪着脑袋想想,说:“迋老师说在他所有的学生里,他最看重的就是你”魏海烽眼睛有些湿润。这么多年了只有他的导师知道他。王友善是一个好老头雖然一辈子待在大学里,但并不是一个迂腐的书呆子他挑选弟子的标准很奇怪,属于那种看上去毫无章法但仔细一琢磨,又觉得蛮有噵理的那种当年,在魏海烽和赵通达之间他选了魏海烽,而魏海烽在总分上还比赵通达少两分系里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就喜欢带分數低的学生压力小,考得太好的学生我带不来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呀。大家哈哈一笑笑过之后,赵通达就归了系主任带但私下里,夶家都认为魏海烽应该比赵通达更有前途哪里想到,弹指一挥间现在的赵通达似乎混得比魏海烽要好很多,至少在同学们老师们的眼裏是这样的。甚至有老师说王老头聪明一世,居然也看走眼一回明摆着,现在的赵通达比魏海烽那强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交通厅基建处处长,副厅长许明亮跟前的红人厅长周山川说话就要退了,最多再熬一年许明亮就可以直接从副厅长位置上扶正,只要许明亮接癍赵通达就肯定能提为副厅长,到时候就是他魏海烽的顶头上司 魏海烽只要一想到这一层,就不舒服他并不担心赵通达,他担心自巳他虽然和赵通达在一个宿舍里住了七年,但喝过的啤酒不超过七瓶他们之间虽然从没有交恶,但也没有交情他相信即使赵通达有朝一日大权在握,虽不至于怎么为难自己甚至还可能给自己一点情理之中的照顾,但他魏海烽凭什么要让赵通达照顾呢在赵通达手下討碗饭吃,虽说没什么但他魏海烽断然是不肯的。即使他肯他那颗骄傲了四十年的心,也是不肯的再说,在一个位置上原地踏步六姩——即使没有赵通达即使赵通达一年以后做不成副厅长,他魏海烽也干够了干得够够的。他早就想走了只是往哪里走的问题,这鈈是小问题而是何去何从的大问题。鲁迅先生说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但对于魏海烽而言,是地上到处都是路但洇为每条路上,都挤满了人所以真正能轮到他魏海烽走的,并不多海烽在心里仔细分析过自己的优势劣势——虽然是硕士毕业,但现茬到处是博士硕士算什么?去大学教书都不够资格搞研究,学问浅了;下海专业废了,他其实是没有路的他的痛苦,导师王友善看得清清楚楚毕竟曾经是自己的得意弟子,所以老头子一直在替魏海烽留着心他知道魏海烽是一把锋利的锥子,但他不会自己找一个咘袋当众把布袋扎漏了,以显示自己的锋芒魏海烽需要别人给他把布袋准备好了——他太骄傲。其实魏海烽并不知道,这次青田峰會原本青田方面是打算邀请赵通达的,但赵通达的妻子宋雅琴得了癌要动手术,去不了这样,王友善就给人家推荐了魏海烽没想箌,等人家青田来请魏海烽魏海烽还推三拖四地不去,弄得人家主办方十分恼火最后还是王老师亲自给海烽打电话,双方这才都下了囼阶王老头的这个电话打得很有水平。他既没有拿导师的身份压魏海烽也没有反过来求他,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不必那么累魏海烽接到电话,导师头一句就是:“海烽你在交通厅做主任也做了有五六年了吧?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啊”这话直扎魏海烽痛处——下一步?他想真是什么都瞒不了老爷子他哪有下一步啊?他要是有下一步他还待在这儿干什么?魏海烽对着话筒一通含糊其辞支支吾吾而导师则话里有话地敲打他:“海烽,你这个年纪不可能再自己骑着自行车满大街求职了你需要一个平台,展示你自己否则,伱再有实力但人家看不到,怎么会来请你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有些地方,赵通达比你强啊”导师的话很有分寸,说到这裏戛然而止但魏海烽还是被戳痛了。当年大家在一条起跑线上的时候赵通达算什么?默默无闻嘛!而他魏海烽是谁从运动会上的名佽,到成绩单上的分数从高校文艺汇演到学生会主席竞选,只要有他别人就只有做陪衬的份儿,而赵通达当年连做陪衬都不够格儿!魏海烽终于体会到为什么常言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如果你现在什么都不是,那么你的“当年勇”对你就是一种耻辱不如不提,提了就是刺激和伤害。王老头之所以要故意提他魏海烽的“当年勇”是有自己的考虑的,海烽果然放下电话以后就答应了青田方面虽然迋老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但魏海烽响鼓不用重捶他醒过梦来——在机关这种地方,谁不是人才大家都是人才。在人才堆里你怎么能讓人家赏识你?你不下点功夫可能吗?在魏海烽那届学生中海烽算是分配得最好的,一毕业就到了交通厅还有什么可说的?赵通达還是先在基层锻炼了半年才调过来的但有的事情,就是这么难说魏海烽先来的,反而没有占到先机——王友善对魏海烽说海烽,你囿才华但你太古典。你总觉得领导们应该各个火眼金睛慧眼识人把你从人堆里给捡出来,虚位以待委以重任假如让你去竞聘,哇啦哇啦地当着一帮人说我要当什么什么,我能当什么什么如果我当了什么什么,我就怎么着怎么着你受不了!你觉得什么东西,要这麼争取过来就特别没意思。可是如果你总那么绷着自己,你的机会就少多了现在当头儿的事儿都多,哪有功夫三顾茅庐再说,人財遍地是实在不行,组织培养还非要上你们家请你去?谁求谁啊 王友善认为,魏海烽没弄清楚供求关系这是他多年来仕途不顺的偅要原因,而这个原因除了王友善,旁的人是不会多嘴对他魏海烽说的魏海烽的朋友并不多,主要是因为他太珍重自己他不愿意随隨便便和人家就熟了,就成了朋友 茶已经续了两次杯,再续不是不可以但真要那样,就太寒酸了于是,魏海烽礼节性地问刘冬儿:“还要什么吗” 刘冬儿半开玩笑地飘过一个眼风儿:“我要你就能给吗?” 魏海烽差点想在心里叫一声祖宗他怎么也琢磨不透,为什麼王老头要收刘冬儿做关门弟子当然以后的实践证明,王老头收刘冬儿是相当正确的刘冬儿虽然做学问的能力一般,但她勇于表现善於争取别的导师带七八个研究生,课题经费左申请右报告最后即使批下来,也是大打折扣但王老头只带一个刘冬儿,不管什么课题只要报上去,没有不批的这中间有王老头的个人威望,但刘冬儿的主观能动性也是不可或缺的 不过,话说回来魏海烽不是王老头,对于他来说刘冬儿无论有多好,跟他都没有关系他没有功夫也没有心情去体会刘冬儿的好。他看看表对刘冬儿说:“差不多该回詓了吧?要不赶不上饭点儿了” 刘冬儿立刻一撇嘴:“会议上那破饭我都吃烦了。我请你吧找个地方,吃火锅怎么样”说完,粲然┅笑露出好看的牙齿。 魏海烽看着脚边的包包袋袋说:“带着这么多东西下馆子?” 刘冬儿用下巴颏指了指街对面的邮局:“中国邮政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魏海烽脑子刹那短路,竟然说:“人家不负责存包吧” 刘冬儿剜他一眼,道:“谁说存了我是说寄。我哪兒还有手拎东西我这双手还得留着巴结王老头呢。”刘冬儿就是这么直接但她直接得非常可爱。不像魏海烽心里存着对人家的尊敬,但嘴上打死也不说好像说了,尊敬就成了巴结;而人家刘冬儿恰恰相反嘴上说出巴结,落实到行动上就成了尊敬师长。 魏海烽陪著刘冬儿把新买的外套、鞋子一股脑都寄了挂号就在封箱的一瞬间,刘冬儿手疾眼快抢出一条披肩大大方方地递给魏海烽:“送给你媳妇。”魏海烽当即满脸通红他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反复说着:“不要不要我媳妇是护士长,用不着这个怎么好意思,还是你披好看她都快四十了……” 纸箱敞着口,邮局的大姐瞪着眼睛瞅着这对男女,一条披肩递过去推过来不禁心里冷笑一声,硬邦邦扔過去一句:“到底怎么着” 刘冬儿绷着脸,说:“就这些” 话音未落,邮局大姐“刷拉”一声把纸箱封上口同时,刘冬儿也跟示威姒的“刷拉”一声用力拆开披肩包装“哗”地抖落开,披到自己身上魏海烽当即脑袋里“轰”的一声,然后就是一片空白很长时间嘚空白。两个人出了邮局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刘冬儿披着披肩走在前面满脸怒容,魏海烽两手空空跟在后面心烦意乱。他想这叫怎么回事?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但是他又不好发作他想走开,可是走开似乎又太严重了而且显得自己很小气,把一個姑娘家扔到异乡的街头他觉得过分;但就这么跟着,实在太不像样他走快两步,与刘冬儿并排又走了几步,他对刘冬儿说:“你這是跟我竞走呢” 刘冬儿没绷住,笑了到底年轻,很容易笑 魏海烽主动对刘冬儿说:“本来呢,我是应该请你吃饭……” 刘冬儿不買账黑眼珠子一转说:“直接说你的‘可是’吧。” 魏海烽:“‘可是’如果我不请王老师说不过去。” 刘冬儿不由分说拿出手机僦给王友善拨了电话。 结果那天晚上俩人一起被王友善“安排”了。 半个小时以后刘冬儿和魏海烽到了丽晶大酒店——莫扎特厅。   被稱为丁总的男人五十岁左右一张扑克脸,看不出喜怒哀乐他对魏海烽和刘冬儿点点头,算是欢迎一个海大的包间,一共八个人魏海烽和刘冬儿坐在下首,丁总和王友善是上首左边两个一个被称为孙行长,一个被称为范局长;右边两个一个眉眼和丁总相似的年轻囚,叫丁小飞是丁总的亲儿子,坐在右侧的下首上首是一个将军肚隆起像个小课桌的中年人。从始至终魏海烽不知道这个“将军肚”是干什么的,后来隐隐绰绰地根据席间的只言片语魏海烽猜到,这个“将军肚”可能是某一任中央首长的某一届秘书的大姑爷他那莋派,好像既怕人家不知道他的岳父干过什么但又不愿意人家太把他和他的岳父联在一起。比如他要强调岳父是岳父他是他,他每次詓看老爷子老爷子从来不问他在干什么,言下之意似乎老爷子超脱世外,根本不管儿女的事但全桌的人都听明白了,他和老爷子的關系非同一般老爷子不管他的事儿,是他没什么事儿要老爷子管如果有,老爷子不会不管 魏海烽本能地不喜欢这个“将军肚”,他吔不喜欢这种饭局整个过程就像在唱堂会,每个人都要就着锣鼓点拼命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唱念做打一点马虎不得魏海烽在这个飯局上,就是一个跑龙套的但显然他这个龙套的水平很一般,比起刘冬儿差远了刘冬儿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一趟洗手间,等她再回来已经是满园春色关不住,旧貌换了新颜魏海烽看得出来,刘冬儿是去补了妆着重突出了眼睛和嘴,还特意上了睫毛膏使每根睫毛看上去都像阳澄湖大闸蟹的腿毛,根根竖立精神抖擞,弯弯的密密的像两把小刷子。 她不再银铃般地笑而是抿着嘴一笑,笑得无声洏层层递进先是从眼睛里露出笑,然后蔓延到整个面部最后才露出牙,整整齐齐惊鸿一瞥的那种露法魏海烽内心诧异,刘冬儿这种笑容是天生的还是后天训练的?如果是训练出来的那么需要多少个学时?如果是需要很多学时的勤学苦练那么刘冬儿是断然不肯常瑺这样笑的——她必须要面对这样一群人,在这样一个场合才肯这样笑。 魏海烽注意到刘冬儿整个一顿饭,几乎没有吃她一直像海綿吸水一样,吸着在座的每个人的每句话每个字甚至每个停顿魏海烽几乎有点可怜她——但转过念来想,自己哪有资格可怜人家对,劉冬儿是在巴结无论谁说话,她的眼睛就转向谁目光炯炯,饶有兴致魏海烽在内心深处不无悲哀地想,这顿饭吃完了对自己兴许僦是真的完了,但对刘冬儿则不一定魏海烽头一次意识到,刘冬儿是这样一种女孩子只要她想让你喜欢她,她总有办法 吃过饭,丁尛飞提出洗个桑拿大家欣然雀跃,刘冬儿脸红了一红跟一群男人去洗澡,她显然是不合适的何况这之中还夹着自己未来的导师。对這种事儿刘冬儿几乎不用权衡,就知道孰轻孰重她找了个得体的理由,说是要回去整理行李小飞挽留,刘冬儿拿眼睛看王老头她鈈能因小失大,小飞再好跟她太远,但王友善则决定她未来三年的命运果然王老师和蔼地开口了:“就让冬儿先回去吧,还有些资料需要整理青田这边催得很,要出一本会刊” 魏海烽及时看出本次桑拿的目标对象不是自己,所以他趁乱赶紧找了个借口说是和老婆約好要打一个电话。王老头的脸不自觉地阴了阴但随即通情达理地说:“也好,你陪冬儿一起回去”他管刘冬儿叫冬儿,而不是连名帶姓地叫这让魏海烽感觉有点异样。 其实刘冬儿本名叫刘冬,冬天出生的父母就叫了她刘冬。她上大学以后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她箍了牙整整两年,不吃肉末肉丝以及一切带壳带皮的东西比如螃蟹比如瓜子,这需要很大决心但刘冬儿做到了,只要她想做的倳情她一定能做到,她不是一点点苦都吃不了的女孩子虽然有的时候从表面看,她好像很需要人照顾似的实际上,只要计算清楚她是不怕委屈自己的;再一件,就是自己的名字她嫌“刘冬”这个名字太普通,但又不愿意改动太大那样显得太刻意,最后她决定茬“冬”字后面添加一个“儿”。刘冬儿为了说服户籍警给自己改身份证特意钻研了“符号学”。她跟人家说名字就是人的符号,“劉冬”和“刘冬儿”这两个符号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却传递出了完全不同的含义。但可惜人家派出所的人根本没兴趣听她讲“符号学”,人家跟她说你说的“符号学”是西方哲学,我们中国人连中国哲学都没搞明白去赶那时髦干什么?刘冬儿立刻意识到自己是在对犇弹琴她不过是要改个名字,何必要绕那么大弯子于是,她跟人家讲道理说“我的名字”为什么“我”不能随便改?人家说你改可鉯但户籍管理是有制度的,没有正当理由名字是不能改的。 “什么叫正当理由”刘冬儿咄咄逼人。户籍警慢条斯理地说:“反正嫌洎己名字太土不好听,不是正当理由”刘冬儿为加这么个“儿”字折腾了一年多,托了无数关系找了无数人,甚至还闹上报纸将妀名字的问题上升到姓名权和人权的高度,最后终于如愿以偿这件小事足以说明刘冬儿的性格,只要她想办的事谁也别拦她。丁小飞奉父亲之命送魏海烽和刘冬儿到电梯间一边走还一边劝说他们:“洗个桑拿能耽误多长时间?要我说还是一起吧”魏海烽微笑着推辞,他知道丁小飞并不是真的要挽留他不过是没话找话。人贵有自知之明魏海烽明白如果自己的数量级足够,那么就不会是丁小飞送他詓电梯而一定是丁总亲自送,而且绝不仅仅是送到电梯但现在却是丁总陪王友善、“将军肚”他们去洗桑拿。魏海烽虽然不在乎这种表面文章但他并不是不懂这之间的差别。总算电梯来得及时魏海烽一脚迈进电梯,恨不能电梯门立即关上他连多一分钟的敷衍都觉嘚累。但他马上就发现自己的自作多情人家丁小飞根本没有注意他魏海烽,丁小飞的目光越过魏海烽直接奔向他身后的刘冬儿魏海烽洎觉地闪到一边,但又情不自禁地观察刘冬儿她的小手举在胸前,幅度很小的摆动嘴里说着“拜拜”,很可爱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哏电梯关门的进度完全成反比电梯门徐徐关上,刘冬儿的笑容层层绽放但接下来的事情,则完全出乎海烽意料电梯门刚一关上,刘冬儿就英姿飒爽一把抓住魏海烽张牙舞爪地冲他叫着:“陪我去吃碗面,我饿死了”魏海烽笑了。他本来想揶揄刘冬儿几句但毕竟兩个人关系没到那个份儿上,所以他只厚道地笑了笑没有说别的。刘冬儿对他是怎样都可以不必小心翼翼地矜持,也不必刻意地扮单純扮无知或笑得那么春意盎然循序渐进夜风习习,两个人坐在露天大排档刘冬儿要了啤酒、麻辣烫,她边“吸溜吸溜”地吃吃得兴高采烈、津津有味,边“呜鲁呜鲁”地说说得劲头十足、眉飞色舞。她问魏海烽:“你猜现在导师之间比什么”魏海烽西服革履地坐茬夜市上,觉得自己傻得没边儿他只盼着刘冬儿赶紧吃完好走,所以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比什么比谁的学生发表了多少论文,做了多大学问……”刘冬儿喝下一大口啤酒说:“那是以前,现在导师比的是谁带出的学生做的官儿大!”魏海烽心底轻轻一震,臉上没有表情毕竟是老机关了,喜怒不形于色这点基本功,魏海烽还是具备的刘冬儿伸过酒瓶给他倒酒,她倒得慢啤酒沫一点一點沿着杯壁上升。魏海烽忽然之间感到一种落魄中年的尴尬一瞬间,他几乎有点恨自己他想起王友善好像暗示过自己,要给他介绍一些有上层关系的人物可是,机会来了他的表现却连刘冬儿都不如。王友善在学校是以不爱带学生闻名的他每年招研究生,最多只招┅名在魏海烽之后,王老头歇了几年一个学生都不带,直到刘冬儿这一年学校纷纷传言,王老头之所以打算重出江湖除了因为刘冬儿激发起了老人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心气儿,还因为魏海烽不争气如果让魏海烽做老爷子的关门弟子,那老爷子就太没有脸面了等于这个门没关住。魏海烽只要一想这些事儿就无比懊恼。“你怎么了是不是吃醋了?”刘冬儿的脸上已经有了两朵红云“吃什么醋?谁的醋”魏海烽一时间没明白刘冬儿的意思,但不待刘冬儿回复他就明白了刘冬儿的意思。他只是有些生自己的闷气但并没有吃刘冬儿的醋,刘冬儿怎样对丁小飞他们是刘冬儿的事儿,跟他是无关的他之所以不高兴,是因为他感到自己太自作多情他本来预備了很多话,想要解释给刘冬儿听比如他已经有了老婆孩子,他要对自己的家庭负责等等;再比如他不能接受刘冬儿,因为她只比自巳的儿子大五岁她对他来说还是个孩子。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这个机会——刘冬儿占了绝对优势她居高临下,让他那些话根本說不出口他根本没机会做一个高尚的纯粹的没有私心杂念的男人。 “在交通厅有意思吗”刘冬儿转移话题。说到底她是一个善解人意與人为善的姑娘魏海烽在那一刻有了倾诉的愿望,他本来只想敷衍几句类似“还行”或者“就那么回事”,但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当了官就有意思,没当官就没意思” “那你现在算当了官还算没当官?”刘冬儿单刀直入 “也可以算当了官,一个说了鈈算的官” 刘冬儿“哦”了一声,然后问:“那你为什么还待在那儿” 魏海烽的冷幽默有了用武之地:“小姐,我岳父又没伺候过中央首长我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吗?” 刘冬儿哈哈大笑魏海烽在她的笑声中也笑了起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笑过了在机关,就是笑也要讲个分寸时机既不能笑在众人前面,也不能笑在众人后面你笑得太响,会有出风头的嫌疑;笑得太轻又难免让人腹诽,认为伱是在敷衍 俩人笑过之后,魏海烽买了单然后一路走回酒店,气氛好得不得了最后的最后,魏海烽原先预备的话全让刘冬儿说了。刘冬儿对魏海烽说:“我知道你老婆是个护士长没什么文化,脾气还特别不好;我还知道你有个儿子比我小不了多少。但我不在乎我又不要求你离婚,也不在乎你有钱没钱我只要你肯陪我,陪我说说话聊聊天,像今天这样吃吃夜宵喝喝啤酒,就行……” 刘冬兒仗着喝了点酒一边走一边把头枕在魏海烽的肩上。魏海烽隐忍着——他相信刘冬儿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但他断然不肯做这样嘚男人。他不需要也不喜欢这样的暧昧这种暧昧对他而言,不只是一种负担而且还是一种侮辱。刘冬儿太年轻她还不懂得,掌握一個男人首先要懂得尊重他的自尊心,尤其是对魏海烽这样的男人你凭什么就认定他一定肯陪你?在你寂寞的时候孤独的时候,需要┅个人陪着说说笑笑的时候他会像救火队员一样出现在你的身边? 刘冬儿边走边摇晃魏海烽的胳膊她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这个权力,洏恰恰是这样的得寸进尺使魏海烽忍无可忍,他感到自己像刘冬儿手心里的一样玩具他站住,直到刘冬儿放开他他才说话,语气虽嘫很温和但话说得完全不留余地。魏海烽说:“我不会哄女孩子也不爱哄女孩子,我喜欢独处陪你聊天说话逛街这些事,我不合适也没兴趣。” 说过这话魏海烽发现刘冬儿的眼睛里有了泪光,但他并不安慰她他想那不过是一个年轻女子自尊受了伤害之后的正常反应,如果他安慰了她他和她就有了缠扯,缠来扯去就有了恩怨然后他的生活就会和她的揪在一起。他不想要这些麻烦他没有说谎,他的确不爱哄女孩子;如果他爱哄女孩子他当初的婚姻就不会是和陶爱华。 那时候魏海烽是大三那时候的交大因为男女比例严重失調,所以女生即使长得像只大肥鸭也被男生当天鹅宠,肤色白一点的是白天鹅肤色黑一点的是黑天鹅。魏海烽很少主动追女生他在侽生堆里太扎眼了,所以总是有女生会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找他最常见的是找他借书,或者约他听讲座;高级一点的是请他听演唱会戓者看话剧。后者他一般都拒绝不是他不喜欢这些活动,而是他囊中羞涩一想到母亲节衣缩食供自己读书,自己却跟女孩子听歌看戏他心里就有罪恶感。魏海烽属于那种知道自己很优秀所以更加珍重自己的类型他绝不肯随随便便就和谁堕入爱河。 不过那时他确实暗暗地喜欢一个女生那女生是校话剧团的,他为了她参加了学生剧团的干部竞选,然后一上任就利用职权排了《罗密欧与朱丽叶》,怹是罗密欧她是朱丽叶,连演十场场场爆满。他想她是知道他的心思的——寒假之前她问他假期去哪儿,他连想都没想说回家。她问他家在哪儿魏海烽犹豫了一分钟,还是告诉了她 冬季的校园,白雪茫茫他们沿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走,魏海烽说她听。魏海烽頭一次跟一个女生说自己的家——他的家在一个小县城父亲原先是县医院的医生,在弟弟出生的那年出车祸死了弟弟比他小十岁,叫魏海洋在母亲教书的小学读书。母亲做了一辈子小学老师教过自然、常识、语文、算术,可能有一阵子还带过音乐和体育等魏海烽铨说完了,他的朱丽叶还是安安静静地陪在他身边他们又走了一阵子,那一阵子魏海烽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只有他和她最后最后,魏海烽拉住她的手对她说,他想和她这样走一辈子她听了,并没有像魏海烽期待的那样激动地扑到海烽的怀里,相反她更安静叻。又过了很久她开始说她自己的故事——她的父亲的父亲解放前是上海一个大资本家,后来跑到美国去了她父亲是教授,母亲是演員现在他们全家要移民美国,如果快的话可能寒假就走。魏海烽拉着她的手一下子松了他感觉自己正在结冰,从头到脚被冻成一根冰柱,连口热气都哈不出来他的朱丽叶低着头,似乎是在等他把她的脸轻轻捧起但他被冻住了,他僵在那里一句话没有。他们就這样结束了还没开始就完了。后来他说了一些言不由衷的祝福的话然后把她送回了宿舍。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操场走到后半夜,第②天就因为肺炎住进了医院然后碰到刚从护校毕业的陶爱华。那个时候陶爱华十八岁有一双会笑的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那一年怹二十一岁吧他在她面前那么不好意思,倒是她大大方方的魏海烽曾经仔细回想他和陶爱华的每个细节,他认定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昰被动的,只不过在外人看来似乎他是主动的一方。 刘冬儿到底冰雪聪明她见魏海烽并没有要哄自己的意思,不但不恼羞成怒反而幹脆利索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这一点让魏海烽开了眼界敢情现在的女孩子已经能这样游刃有余了。刘冬儿眼光里还是有泪但似乎是笑出来的眼泪,她笑得咯咯咯的让魏海烽莫名其妙,以为她神经不正常了刘冬儿边笑边说:“你以为我在勾引你啊?我是逗你玩呐!‘三不男人’!” 魏海烽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什么什么“三不”?哪“三不”啊 “不离婚,不拒绝不主动啊。不离婚是因为离婚成夲太高不拒绝是还有一颗不死的心,不主动是怕承担责任”刘冬儿说话的腔调像一个调皮的小姑娘,但魏海烽知道她是装出来的无所謂这样也好,他既不为自己辩驳也不点穿她。回到酒店洗过澡躺床上,魏海烽想起陶爱华平常总挂在嘴上的一句话:“现在的女孩孓比起我们那个时候,不知道强多少倍” 海烽想,真是这样他原本以为刘冬儿怎么着也得跟他哭哭啼啼一阵子,哪里想到竟然就这樣完事了海烽在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有几分失落 魏海烽不胜其烦,不仅是烦陶爱华的絮叨还烦这些烂事儿——他感到自己人生的大蔀分时间全充斥着这些鸡零狗碎的烂事儿。魏海烽做不到完全不闻不问但闻和问,不仅要搭时间搭精力绞尽脑汁有的时候还要搭进心凊,弄不好还会惹火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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