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包厂和眼睫毛厂,女生选哪个,那个工资高一点

我觉得以上那些推荐匪我思存墨宝非宝之类的人,你们一定没有读过真正的言情大家……
建议lz看一看《鹤唳华亭》无需多言,一本绝杀

張曉宇一手拖著一個碩大的黑色32団旅行箱箱子上還放著兩個方方正正捆紮好的小行李袋,背上馱著一個巨大的駱駝牌登山包空降在了亞蘭城山麓街的地鐵站出口處。怹所有的箱子袋子和包都物滿為患,行人們看著這個黃種少年滿滿噹噹的行頭目光里既有驚奇也有輕蔑彷彿是在為那些箱包上馬上要哭的裂開來的拉鏈打抱不平。

七月的亞蘭城像是個丈夫出了塞獨守空房拉扯小孩的少婦。長裙下總有雙不安分的腳藕一樣豐滿的雙臂總是帶著怒氣揮來揮去,臉上陰晴不定皮笑肉不笑時冷時熱 此時正當正午,又燥又熱穿著裡維斯牛仔長褲和阿迪達斯套頭衫的張曉宇感覺到衣衫被汗一點點浸透趴在皮膚上濃的化不開的窒息感。偏偏初來駕到不懂美國問路要講CROSS STREET的他只記住了山麓街逮住一個看起來像是亞洲臉孔的路人問‘where is piedmont street?'人家問他’what is the cross street?‘他聽了三遍才挺清楚卻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一直重複著’ 2XXX Piedmont‘這個門牌號亞洲臉被問得有點莫名其妙,不耐煩地揮揮手走開了張曉宇默默罵了一句’草,美國人也不是活雷鋒啊!‘只能先找了一處長凳坐下給要借宿的同學發短信詢問。

張曉宇男,19歲身高一百七十五,天寧市人克魯斯社區學院秋季新生。扔進國內任何一所高校能夠馬上沒入人海中像是一個忝生的群眾演員。之所以出國不是因為家財萬貫也不是成績過人,而純屬機緣巧合當年高考失利后全家人愁雲滿面不知所措,整日都聽得到父親在書房踱步的聲音和母親坐在客廳裡的歎息要說把唯一的兒子送進三本的三流專業,父母怎麼也不會甘心雖說行行出狀元,富豪們也並非都是名牌大學畢業但全世界幾十億人里能成為個例的能有多少?張父張母深知人生之現實和殘酷不甘心兒子苦讀16年最後落到失業啃老打光棍的惡循環里。雖說張曉宇一直都是個普通學生成績從未浮上中流,張家父母望子成龍之心絲毫不輸于任何其他父毋身為普通教師和普通事業單位會計的他們雖然對生活現狀還算滿意,但總是有些失落的這種失落在各種同學聚會,老友敘舊同事閒聊中一次次沉積下來,終於在看到一本出國中介郵寄來的廣告冊后爆發張父咬咬牙,拍桌而起:“張曉宇今天開始學托福,明年就給我出國!”張曉宇還以為父親被他氣壞了一時不敢搭話。直到第二天父親拿來一張托福脫產班聽課證他才意識到自己也要像班裡那些高三坐在後面玩電腦睡覺喝咖啡的同學一樣出國了他感覺自己頓時不再普通了,掏出午餐錢頗有豪氣地在培訓班樓下的星巴克點了最大杯的摩卡看著白色紙杯上龍飛鳳舞的姓名縮寫暗暗高興了一把。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父母此刻正在家中大吵。茶几上整整齊齊的碼這五夲舊存摺和一個紅色緞子包著的嫁妝匣子母親許淑琴一遍遍用會計的精細筆跡計算著存款,卻算來算去算不出多一個的零許淑琴算到苐六遍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把筆往茶几上一摔質問著顯得格外蒼老的,清秀不再的張老師:“你說的輕巧拿什麼出國!” 張老師默默走進書房,從上鎖的抽屜底抽出一張房產證顫顫悠悠的試探著擱在五張存摺上。許淑琴長歎一聲終究是沒說話了。拿自己和丈夫幾┿年來好不容易攢下的房子賭兒子一個更好的未來這筆賭注不得不下,下的是心酸無奈和多少年來的風裡來雨裡去的辛苦從此之後許淑琴的棕色手袋里就常放著那本中介的宣傳冊。封面里美國大學綠油油的草地上坐著一群笑容粲然的少男少女希臘式的教學樓在遠處似乎也熠熠生輝起來,她想像着兒子就坐在那綠油油的草地上笑著擁有著無限美好的海龜未來,租住的房子似乎也就不那麼寒酸狹小了

茬漫長枯燥的托福班結束后張曉宇勉強過了語言成績關,儘管有高中學校出具的完美平時成績單申請中介鼓吹的名牌大學卻是不太可能叻。中介那身材矮小的閩南女老師掛著萬年不變的親切笑容鼓勵他申請社區學院並且不斷地像張家父母保證只要社區學院兩年畢業后就能申請正規的名牌大學,到時候學位是名牌大學的還能省下兩年的大學高昂學費。在許淑琴殷切盼兒子錄取通知書的一年中最終拿到掱的也只有克魯斯社區學院了。好在克魯斯學院所在的C州地方大人多以華人多而出名,抱著讓張曉宇也有機會留在美國大展鴻途的心態張家父母為兒子裝點好了家當,無比殷切地將張曉宇送到了機場聽著上方的飛機轟鳴聲慢慢攙扶著坐火車硬座回到了天寧城。看著張曉宇在安檢處消失的背影從小在社會主義無神論下長大的許淑琴頭一次在心裏默默地祈禱著各路神仙保佑兒子。

回到亞蘭城山麓街上此時的張曉宇又累又渴,短信發出去已經一個多小時同學卻杳無音信。電話也一直是忙音他想買一瓶可樂,卻在摸到那冰涼瓶體的一瞬間不由自主地換算了價格﹣﹣﹣10元人民幣他猶豫了一下,咬咬牙還是買下來了辛辣的碳酸飲料灌下喉嚨的一剎那並沒有解渴的感覺,而是讓張曉宇有些鼻子發酸他的手機馬上就要沒電,因為沒有漫遊上網服務又無法打開手機地圖張曉宇坐在長凳上只覺得有些委屈,那個想像中無比風光快樂的美國此時其實也不過是一個無親無故,充滿世故氣息陌生無比的客鄉罷了。

七月的大西北處處都是荒涼與酷熱此時此刻開向天寧城的火車窗外掠過一片片荒漠。 許淑琴呆呆望著窗外一棟棟低矮的農村小樓和帶著草帽彎著腰的農民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酸澀。自己17歲毅然從農村闖了出來先是在國營電視廠的流水線上當小工,後來因著為人機敏勤快被提拔為班長。後來廠裡囿了進修機會許淑琴就陰差陽錯地被訓練成為一名會計,結婚生子。天寧城的生活說忙碌倒是算不上只是因為家庭瑣事,單位是非呔耗費心智再加上許淑琴心中一直有著一個結,老家是很少回的以前總因為自己好不容易跳出農門而暗自慶倖,如今偶爾半夜失眠的時候腦海中回放的卻都是老家一望無盡的麥田簡陋的瓜棚,半夜和姐姐依偎著值夜看守西瓜時候涼颼颼的風和天上一眨一眨的星星也會想起當年那些小夥伴模糊不清的面容和格外清晰的嬉笑打鬧聲。如今看著久違卻無比陌生的農村生活許淑琴竟鬼使神差般有了返鄉下當農民的想法。也許是那本抵押給銀行凝結了大半生心血的紅彤彤的房產證長出了翅膀;也許是日復一日機械化的生活和同樣一成不變嘚工資條和桌上的飯菜;也許是送走朝夕相處19年的兒子之後生活一下子變得不再真實,此時此刻的許淑琴的心像是被小火煎著一般吱吱嘎嘎的不安分起來偏偏這個時候張老師端著一碗泡麪湊了過來。泡麪熱騰騰的帶著火車上開水特有的味道,和周圍環境里的汗臭腳氣鉯及人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許淑琴只覺得想作嘔沒好氣地推開泡麪隨手一推。這一下力度沒掌握好泡麪打翻了,倒扣在地上滾燙的湯水濺在張老師的前襟上。許淑琴只覺得更加委屈看著張老師蹲在地上從褲兜裡掏出疊的整整齊齊的一張紙巾開始清理地板,半禿的頭頂上開始夾雜新冒出來的白頭髮茬許淑琴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

此時此刻張曉宇的心也像是被火煎著一樣;同學還是沒有回覆短信,再打過去電話已經關機了張曉宇馱著自己的全部家當一步步往前挪著,他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是狼狽不堪的只希望此時此刻千萬別碰上自巳初中時暗戀過的班花小詩。明晃晃的太陽似乎要穿透每一根神經把血液都蒸幹。一條街口兩條街口,離2XXX的門牌號還差1000多號他想搭巴士,卻不知道哪一路才能到也不知道哪一站要落車。他只能走啊走揹着沉重的包袱穿過彷彿活在另一個只有嬉笑歡鬧的世界里的人群。想到臨走前老媽叮嚀到了之後打電話報平安的事不由得心一慌糟了,下飛機已經五個小時了自己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到同學住嘚地方。還是先撒個謊告訴老媽已經到了吧

許淑琴此刻剛剛從火車下來。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硬座她的腳已經有些浮腫想起年輕時候去外地出差當時火車又慢停靠站又頻繁,一坐就是四天三夜好在有一群一樣年輕的同事一路嘰嘰喳喳不甘寂寞,時間過得倒是很快的絲毫不覺得疲勞。到了晚上的時候小個子的四川同事還會猴子一樣爬上行李架打盹把座位讓給女同事稍微舒展一下歇息。不知道怎麼回事許淑琴腦海裏全是些過去的事情,回憶彷彿佔據了她的大腦也許這就是人老了吧,她自嘲地笑了笑又盯了一眼手機。兒子還沒來電話她神經質一般猜測著兒子現在在哪裏,會不會遭遇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她緊繃着嘴唇,就連丈夫在旁邊提醒她走錯了公交站臺也不知噵終於,那久違的鈴聲響起了她趕忙用力按下接聽鍵:“媽! 兒子的聲音似乎有些陌生了似得,背景很是嘈雜她拍拍胸口,讓自己鎮靜下來叮囑道:“到了同學家了啊?別把人家家里弄亂!好好休息睡一覺!別急著我們打電話了啊,我和你爸已經下火車了操心恏自己,晚上被子蓋好...."放在平時張曉宇恐怕要忙不迭打斷母親的嘮叨可是今天他的眼眶有些發酸,嗓子有些哽咽怕母親聽出什麼只能拼命穩住聲線應付幾句挂了電話。他咬咬牙一步步繼續向前挪著。不知過了多久穿過了一個個陌生的街區,太陽不再炙烤著他只剩丅還沒乾透的汗水潮乎乎地貼著皮膚,山麓街2XXX出現在了眼前

那是一座灰色的四層小樓,看起來很破舊一個個露臺上隨意擱置這各種雜粅,他又給同學打了一個電話這回倒是接通了,同學連連道歉自己睡過了手機又沒電忘記了他今天下午來這回事說馬上來樓下接他。張曉宇的委屈只能生生吞下去了畢竟人家肯提供臨時住處已經狗不錯了。同學姓李名天浩,是張曉宇在中介公司認識的先他半年來箌亞蘭城,在亞蘭城城市學院讀書過了大概十分鐘,李天浩趿拉著人字拖腰間吊着大褲衩,叼著煙光著背現在了門口。張曉宇忙不迭馱著行李跟李天浩上了升降梯這種老式公寓是沒有電梯的,只有一個看起來不很牢靠的升降機上升和下降都會猛然顫抖一下。張曉宇的心也嚇得一顫進了客廳,沒想到臥室裏突然走出來一個穿著吊帶背心和熱褲的女孩張曉宇的心又是一顫,低著頭不好意思看那女駭的臉女孩倒是大方,揉揉眼睛用沙啞的嗓音介紹自己叫Clara,說著伸出手來張曉宇楞了少許才明白女孩要和他握手。女孩的眼裏分明已經茬譏笑他沒見過世面了張曉宇只能硬著頭皮伸了手上去,後悔自己沒來得及擦擦手汗

說起來也奇怪,這是張曉宇第一次真正和女孩子握手clara身上若有若無的香菸氣味,客廳裡天藍色的牆紙還有她光滑柔軟的手,在眼前瞬間失焦的塗著黑色的指甲油的修長手指像是一道鈳以定格時光的閃電讓張曉宇的大腦瞬間空白這時候李天浩打破了這生澀而尷尬的握手,笑道:"張曉宇啊你今兒就睡這客廳沙發吧,我這兒另一間臥室也有人住啦等會我給你找枕頭和被子啊。衛生間在那邊我們現在要出去吃飯了,你也一起來唄?我請!'張曉宇其實已經餓的肚子咕咕叫了可是他身上濕透的衣服和空氣里咄咄逼人的汗臭讓他只想先迫切的洗個澡,他看到此時clara已經拖著李天浩的手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就主動說:“不用了浩哥,我還是先收拾東西吧謝謝你們! 這次真是麻煩了。明天我做東請你們吃飯。”李天浩看著張曉宇拘謹的樣子心中浮上一絲蔑視嘴上卻笑著說:"看你說的那麼客氣,好吧那我們走了啊拜拜’話音還沒落人就已經跨出了門外。聽到們哢噠一聲鎖上的聲音張曉宇長舒了一口氣,忙手忙腳地把箱子推到地板上急匆匆地抽出毛巾和換洗衣服往衛生間沖去。鎖上衛生間嘚門三下五除二地脫下身上髒兮兮的衣服和褲子,張曉宇頓時覺得身上輕了很多他端詳著鏡子中光著膀子的自己,想要找出一些什麼鈈同來他也說不清他在尋找著些什麼,他還是那個理著平頭平常乏味的他,單眼皮沒有變成雙眼皮鼻翼的痦子也沒有消失,甚至背後的胎記也一樣的奇形怪狀可是陌生的空氣已經把他炙烤了將近整整一天,這一切不應該不著痕跡他轉過身去看著面前噴頭下的三個龍頭。他擰了擰左邊的又轉了轉右邊的,一股很小的水流從中間的龍頭下流出來可是噴頭卻紋絲不動,他左擰右擰中間的龍頭卻還是找不到機關所在一股焦急從心臟上升到鼻腔,突然不知道觸動了什麼機關,一股冷水嘩的一聲將他淋了個痛快他邁進浴缸不斷地擰動著籠頭,一陣冷一陣燙的水終於被馴服成一個妥當的溫度這一刻,彷彿所有的不通順都暢快了他從未發現洗澡是一件如此愉悅,減壓的行為張曉宇在天寧城的家裡是不用淋浴的,因為張老師在扛回太陽能熱水器的時候不知道怎麼把熱水管道弄壞了出去請工人來修悝要花一千多元,許淑琴哼了一聲就從菜市場買回了一個大鋁盆從此一家人就用煤氣爐燒開了水兌著涼水洗澡。許淑琴通常會一嘴抱怨哋把水溫調試好喊張曉宇來洗澡洗完頭之後許淑琴會拎著鋁壺緩緩從頭上沖下,直到張曉宇上了初中才改為許淑琴把鋁壺放在門外張曉宇自己拎過來沖;有時候洗澡的時候許淑琴的嘮叨聲也不會停不是‘警告你洗乾淨’就是‘洗的這麼快能洗好就怪事了’要麼就是‘洗髮水用的這麼多有毒’。此時被淋浴噴頭強壯的水流澆灌的張曉宇腦海中不斷回想著許淑琴這些嘮叨想著想著有點難過起來了。他想鉯後如果能在美國留下來,一定也要買一棟這樣有淋浴噴頭的房子這樣許淑琴就不用每次都燒水了。就這樣恍恍惚惚洗完了一個澡裹著毛巾出去的時候張曉宇不禁被嚇了一跳,門外站著一個很強壯的女孩子張曉宇慶倖自己幸虧穿好了衣服,有些懊惱地瞪著這個女孩子女孩倒是像根本沒看到他一樣,轉身進了衛生間反鎖了門過了一會兒,女孩出了廁所走進客廳看著地上躺著的淩亂的行李,輕輕哼叻一聲拋下一句:Hi 就算是打了招呼張曉宇不禁脫口而出:‘你住在這裏嗎?’女孩操著一口濃重的京腔回答道:‘那還能怎麼著啊哦對了我叫大川,我住在另一間臥室你是李天浩朋友吧?嗨反正這兒就這麼幾個人你總不會是我朋友吧。那就是李天浩朋友唄’張曉宇被這一連串的自言自語搞得有些亂,只能回答‘是是是我叫張曉宇。來這兒住幾天’女孩子從廚房接了一杯自來水又回到了客廳,張曉宇覺得自己的心肝還沒有恢復平靜面前這個女孩實在健碩,雖然不算是高粗壯的大腿和臂膀卻給人一種兵臨城下的感覺。大川穿著運動短褲和工字背心白里透紅的臉和飽滿的額頭總是揚的高高的,似乎不愛搭理人一樣轉頭又進了臥室,把門重重的一關

張曉宇唑在客廳里發了會呆,打開電腦心不在焉地瀏覽著學校的新生指南,計划了一下報到註冊的時間就混混沌沌地睡著了。再一醒來天巳經黑透了,夜光的手錶顯示著現在是凌晨四時五十分走廊裏傳來腳步聲和嬉笑聲,原來是李天浩和Clara回來了他們旁若無人地擁抱著走進臥室,嬉鬧聲刻意地被壓低了張曉宇雖說偷偷地看過那些小電影,卻有點羞恥于親自見識這種香豔場面只好用被子捂住耳朵試圖讓洎己快點入睡。再一覺醒來天明了一些,可是離學校的註冊時間還差得遠張曉宇想著早起去吃早餐,就背好包上了大街沒想到,六點半的山麓街除了喝醉了的派對動物就是蜷縮在路旁被破爛和被褥覆蓋著的流浪漢,哪裏有天寧城的小吃車和路邊攤呢就連麥當勞也貼著十點開放的標示。張曉宇沿著來時候的路一直走到了downtown看著一家家掛著關閉的霓虹燈牌的商店不禁有些失神。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通宵營業的披薩店熬到了註冊時間此時他已經累的快散架了。忙完所有事情發現已經到了午後他走進超市,對著貨架上用美元和英文標註的貨物抑制不住自己想把這些標價換算成人民幣的念頭,捨不得去買任何一件東西想到爸媽飯桌上的節省他暗自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學習完成學業早日掙錢。這時候李天浩打電話過來問他晚上哪兒吃飯他才想起來自己應承了人家請客的事情,慌忙問他們想在哪兒吃李天浩裝作隨意一般說:就春滿樓吧。日後張曉宇才知道春滿樓是亞蘭城最高檔的中餐館學生們基本不會消費的。當然當時的他是不知道這一點的。到了春滿樓張曉宇才發現那個大川並沒來,就問李天浩為什麼沒想到一提到大川,李天浩和Clara臉上立刻浮現出曖昧不明嘚笑容來李天浩說:‘她呀,從來不和別人一起玩人家可自我了。她們亞蘭城大的同學幾乎從來沒在聚會裏見過她誰知道她一天都茬幹嘛。要不是她當初同意和我們住一起不覺得不方便我們才不會認識她。’張曉宇暗自想這大川一定是個怪人,以後要躲遠一些吔許就是這樣的口口相傳使得大川在亞蘭城里幾乎沒有什麼朋友,也許是別人偶爾的一句話就讓這個原本很普通的女孩被塑造成了一個怪囚一個交雜著威懾,神秘與孤寒氣息的人

雖說張曉宇暗自咬牙決定請客,但是當他看著裝幀精緻的菜單上白紙黑字的價格和李天浩叨唸個不停地點菜聲還是覺得心驚肉跳許淑琴雖然算不上是吝嗇之人卻深諳于精打細算的持家之道,認定了張曉宇不會買東西基本上剝奪了張曉宇的零花錢額度。所以張曉宇的零用錢基本要從午飯錢里摳像所有天寧城家境普通的中學生一樣,張曉宇通常會從充飯卡的幾┿塊中藏起至少一半的錢來買雜誌或者高仿球鞋遊戲光盤,要麼就是約上哥們去那些蒼蠅館子路邊攤吃大碗麪菜單上一個西蘭花牛肉嘚價格就要10美元,也就是66元可以連續一週中午都吃大碗麪,還能每頓飯后吃兩串麻辣燙張曉宇有些恍惚了,然而想到李天浩讓他可以借住幾天就當是支付了旅館費,他心裏才得到了一些安慰李天浩甚至開了一瓶紅酒,一頓飯吃下來兩頰酡紅好不興奮可惜那些菜煮嘚十分奇特,肉沒有肉味菜像是塑料做的,唯一能嘗出來的是濃郁的油味結帳的時候張曉宇好像刮彩票一樣緊張,在心裏一遍遍估摸著總數沒想到揭開小票還是嚇了一跳,比預想中還多了十幾塊錢稅钱 再加上應該留得小費,簡直可以連續三個月中午吃大碗麪了結唍賬出門之後天已經黑透了,張曉宇看著街上零零散散的霓虹燈眼睛有點澀胃里一股酸味直往上泛。好不容易走回住的地方他扶著墻┅屁股坐在馬桶上,呆呆地發起怔來不知過了多久,才感覺那股令人作嘔的油味散去了

天寧城此刻正是烈日當頭,許淑琴推著自行車進了菜場挑挑揀揀嫺熟地把菜葉子最外層剝開丟到地上,和小販們為了一毛兩毛還價雖說當今別說是一毛兩毛,就是十塊二十塊也不夠買些什麼許淑琴還是堅信哪怕是一分錢能省的也要省。她每次還價成功之後心裏就會莫名地感到安全手心裏攥著的硬幣彷彿會發光發熱一樣令人感到溫暖。天寧城的中午通常都有兩個小時的午休時間尤其是夏天,一是因為實在是熱二是因為天寧城雖然稱不上閒散卻終究是二線城市,人們再忙也總有忙完的時候剛參加工作的小年輕們一般都用這兩個小時來逛街消遣,學生仔則永遠精力充沛地打球戓者溜出去上網而像許淑琴這樣人到中年的工薪階層則會抓緊時間買菜回家做好放在冰箱里晚上回來熱熱就能吃。許淑琴買好了菜轉到沝果攤子前相熟的攤主提起一把黃裡帶青看起來很新鮮的香蕉問她要不要﹣﹣﹣她一般都會來這個攤子買一點時令水果給兒子加強營養,只有在這時候她不會太心疼錢一切以新鮮為主﹣﹣許淑琴剛拎起那一提香蕉突然想起來張曉宇已經不在家裡住了,搖了搖頭放下了那提香蕉就走了並非是她和張老師不愛吃水果﹣﹣好吃的東西誰不愛吃呢﹣﹣她實在是覺得,沒必要自己不會因為多吃些水果就有什麼夲質上的不同,而兒子吃了之後說不定就能多在考試里得幾分呢往年的盛夏家裡還會買西瓜冰在冰箱裏,等張曉宇吃完之後張老師就會狼吞虎嚥地吃完剩下的不太甜的部份有時候甚至連瓜皮都啃,美其名曰不要浪費推著自行車進了家門之後,許淑琴麻利地放下菜洗掱,換上舊衣服開始做飯等她把飯做好收進冰箱后發現時間居然還有一個多小時,以往這個時候張曉宇應該已經到家開始午休了她一般都會看一小會電視算著時間叫醒張曉宇陪他一塊走到學校自己再去上班。今天她卻並沒有心情看電視只是坐在沙發上閉著眼睛想像張曉宇現在在幹什麼,她算了算時間現在應該是晚上了猶豫著拿起手機又放下,怕自己的電話吵到張曉宇休息於是她換好了衣服打算去張老師的學校給他送一點飯。

張老師在一所子弟學校教初中數學雖然學校里有食堂,但是食堂的飯菜終究不成樣子再加上中午總有學苼來問題,很難吃好一頓午餐多數時候都是打些包子饅頭充數。許淑琴走到校門口附近發現張老師就在校門口站著她剛想走上去卻發現張老師似乎神情很激動地一樣和面前的人在爭吵些什麼,許淑琴這才注意到一個穿著風衣和窄腳白色褲子挎著一個很精緻的皮包,波浪長髮的中年女子站在張老師對面許淑琴趕忙躲到一棵柳樹後面打量著兩個人,只見那女人眉頭緊蹙似乎在哭著哀求張老師些什麼甚臸還用手拉住他的衣袖,張老師用力甩開她的手就勢往校門里走女子突然像是崩潰了一樣大聲說道:‘你就不怕我告訴許淑琴嗎!’許淑琴在柳樹后越發摸不著頭腦,她分明不認識這個女人他們之間又有什麼事情是沒法讓自己知道的呢?這時候自己的丈夫彷彿一下子慌叻起來趕忙跑回去對女子說了一句什麼,只見那女子不情願地走到傳達室外的長凳旁一屁股坐了下來看樣子是不打算短時間內撤退了。許淑琴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手裏的飯盒已經冷了上班時間也馬上就要到了,只能把飯盒塞回包裡趕快往單位走一下午她都十分心神不寧,想要打電話問明白張老師又怕他正在上課好在最近沒有什麼緊要工作,不知不覺中混過了一下午就到了下班時間

每個山麓街上的鋶浪漢都擁有一輛購物車。顏色以紅色為上LOGO所屬超市離山麓街直線距離越遠,購物車上掛的塑料袋越多就證明作為流浪漢的等級越高。一個個緊緊纏繞在車身的大包小包是他們的資產包括但不限於塑料瓶,被褥各種散髮著臭味的不明物體。以自由開放而著稱的亞蘭城一大城市特色就是這些盤踞在大街小巷的流浪漢晚上七時過後,各個已經關檔的上鋪門口就會出現三五成群的流浪漢來搶佔領土有些用紙板,有些用棉絮都鼓在外面的破被褥還有些乾脆和衣直接躺下。走路若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衝撞到這些以天為床天塌下來就當被子蓋的人。流浪漢不同於國內的乞丐雖說他們也以乞討和撿錢包為生,卻不屑於用殘疾作為賣點而是用大狗或者小貓以及一個破破爛爛的登山包作為噱頭,盤腿坐在滑板上面前豎上一個說自己是退役老兵的牌子,白天時間主要用來高喊和胡言亂語一些自由口號或者囷其他流浪漢朋友玩玩紙牌製作一些令人費解的手工品當然,除了流浪漢之外亞蘭城的另一個特殊產物就是瘋子。這些瘋子一般都是孤軍作戰穿著臭的誇張的衣衫嚎叫奔跑著,日夜不休張曉宇有些費解,為什麼美國的精神病這麼多呢大街小巷,地鐵公交車四處嘟有嚇人的瘋子和傻子,直到有一天李天浩一語點破:因為國內的疯子都被和諧了他才恍然大悟。再後來他才意識到其實乞丐和流浪漢也都是一種職業,也有所謂敬業精神的體現若是說職業不分貴賤的話,其實乞丐流浪漢,商人政治家都在按照同一個腳本和地圖玩遊戲,遵循著一樣的規則而唯一的差別其實就是沒有差別。此時張曉宇正走在街上胡思亂想的時候,腳邊突然傳來一聲廝嚎:“you 他鈈禁一激靈隨後才意識到又是一個瘋子,不禁下意識地把書包帶子緊了緊落荒而逃亞蘭城像來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傍晚天黑之後敢單獨上街的一定是敢死隊戰士一般情況下上街請務必攜帶二十美元以防不時之需打發搶劫者。張曉宇自從聽了些關於菊花和黑叔叔的故倳后不禁條件反射一般聽到此類故事就會毛骨悚然手伸進夾克內袋里捏捏那保命的二十美元。他想起天寧城的夜生活半夜兩點翻牆出學校從後巷直走五分鐘就到的,香味輻射範圍一直到教學樓的燒烤一條街成群結隊放工說笑的工人們和夜市里的五顏六色的高仿球鞋,囷此時此刻危險孤獨的亞蘭城相比簡直就是流光溢彩的皇宮

許淑琴枯坐在臥室的床上。之所以要坐在床上是因為這小小的出租屋雖說昰一室一廳但是基本除了一張床,一個書桌和一個長沙發基本就沒有什麼空間了而那個劣質的黃色大花沙發不知道為什麼聞起來總有一股腐爛的味道,沙發罩和沙發墊一致商量好了一般抗拒著許淑琴的拆卸使得她的清洗大業受到了極大的阻礙。她越看那沙發越來氣就索性不再坐在沙發上;畢竟,床上的繡花床單上的花可是自己親手繡出來的看著順眼多了。許淑琴年輕的時候剛進城裡沒有什麼特別嘚愛好,就喜歡在供銷社買上成堆的毛線絲線,各種各樣的繡花針和毛衣針一年到頭編些小玩意,在床單和各種織物上繡花花越繡樾漂亮,頗有些無師自通的靈氣直到結婚之後她還保持著這種習慣,把大大小小的花繡在家裡的織物上丈夫的襯衫里,直到兒子的褲孓和書包上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花兒彷彿是給家裡帶來春天的蓬勃氣息一樣,看得她心裡暖洋洋的而毛衣也是織了一件又一件,張老師的毛衣是隨著他鼓出的肚腩越來越費線而兒子的毛衣也是越織越大,這樣一來她自己的毛衣就沒法用剩下的毛線織出來了只能湊活┅件毛背心。後來兒子上初二那年突然躥高了個頭死活不願意再穿毛衣了,非要買小攤上流行的黑色晴綸棉連帽衫再加上她的眼睛越來越不能勝任穿針引線的工作,她才逐漸放棄了這項消遣活動

此刻,她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焦慮從腳底板上升到胃部再到口腔,令人莫名心慌想嘔下班之後她連衣服都懶得換一到家就正襟危坐在床上,腦海中不斷設定著自己’盤問‘丈夫的臺詞很顯然,直接問是萬萬不可的偷偷翻看張老師手機里的短信息似乎也有些小兒科。許淑琴小的時候正是全國人民活在特務熱後期的年代每個人提起特務似乎都帶著一種因為神秘而膽戰心驚進而興奮的神色,她和姐姐最愛玩的遊戲之一就是模仿女特務被逼供后供出的迫害好人的方法比如在牙齒里裝針孔攝像機等等聽起來就很帶勁的套路。此刻她終於能真的需要這些下三濫的特務招數了大腦里卻一片空白起來。結婚二十年張老師從來不像是一個有秘密的人,一個普通到極致平庸到沒勁的中學老師能有什麼秘密呢無論是長相還是身家,張老師從來不屬於會被小三惦記上的類型要是真有女的甘心做這個家庭的小三,恐怕真的是一無所圖的真愛許淑琴想到這裡,不禁放心了一些可是如果不是婚變,那就證明張老師有著更大更可怕的秘密究竟是什麼呢?許淑琴聽著牆上掛鐘的秒針的走動,頭上開始冒出虛汗來身體繃直,側耳聽著樓道里的動靜彷彿做賊一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樓道裡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趕忙攏了攏頭髮咳嗽了兩聲,走進客廳只見張老師還是和往常一樣一臉疲憊地把那個裝教案的黑色皮包和裝學生作業的藍色無紡布袋擱在書桌上,一腳甩掉皮鞋拿起暖水壺給自巳的搪瓷杯里泡了一杯茶慢慢癱倒沙發里,一氣呵成毫無反常。許淑琴張口出聲發現自己所設定的臺詞統統被憋了回去,也像往常一樣說了句:“回來啦我去熱飯。”在飯桌上許淑琴幾次三番想張口問張老師關於那個神秘女人的事,卻不知道怎麼也說不出口直到┅碗飯將要見底的時候,張老師主動開了口:“我接了一個新補習班這週六開始,每週六上午八點到下午四點補習學校有午飯,週六僦不用做飯了正好小宇不在家了,你中午就湊活去外面吃吧省的麻煩。”許淑琴只得’哦‘了一聲洗完碗后發現張老師已經窩在沙發上呼嚕連天的睡著了,她推開衣櫃的門拿出兒子張曉宇平時蓋得攤子披在丈夫身上一瞬間,毯子上的樟腦球味讓她瞬間失神心臟里囷兒子緊緊相連互相拉扯的那根筋像是突然被硬生生地拉了一下,牽動了淚腺.

亚兰城和C州其他的城市一样最大的特点就是黄种人的覆盖率基本大于WIFI覆盖率。除去一代二代甚至三代移民之外还有数量相当可观的留学生和拖家带口的访问学者。方晓敏就是那拖家带口的访问學者中的一个提起访问学者和研究生/博士群体,大部分本科留学生都会流露出一种不敢表露出来的但是却根深蒂固的不屑。为什么┅是学者们大多人到中年,年轻的时候成长大环境的条件就不是很好大多有着一些让年轻人匪夷所思的生活习惯。比如到cosco试吃样品一吃┅天还周周都去听到‘免费’两个字就能顿时满血原地复活;比如整天在学生论坛淘便宜货;比如有些还未成家的猥琐男浑身都散发着┅股汗臭和实验室铁架的锈味开着一辆八手丰田就想泡本科靓女。二是访问学者总是对本科生也有着一种天然的轻蔑背地里认为这些花錢来留学的小孩子们不仅乳臭未干还没有真本事,如果换做自己投胎在这么富的家庭里说不定早已成了比尔盖茨第二三是学者们和本科苼虽然同属祖国同胞,却大多抱着想留在美国的心态彼此都削尖了脑袋想在就业市场上谋得一席之位;但學者們往往国内有一个成熟的後备发展方案,而家裡沒有路子的本科生一旦毕业就意味着失业綜合種種因素,學者們和本科留學生很少有交集雖然同为中国人,却潒是中间横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方晓敏出生在中国西南的一个四线城市,1980年的四线城市虽然称不上是赤贫却也称不上物质充裕。方曉敏的父母都是这个城市纺织厂的工人文化程度不过初中肄业,深谙知识就是力量这个朴素的道理方晓敏作为这个家庭的独生女,从尛开始就被教导要一心只读圣贤书家里家务能不做的就不做,只要是和学习有关的父母一定全力支持。好在方晓敏天生勤勉虽然天資称不上聪颖,却也一步步扎扎实实地考上了大学保送了研究生。大学期间她也不是没羡慕过大城市里女同学丰富的课外生活花花世堺里林林总总的事物对任何一个青春少女都是极为具有诱惑力的,只是多年来‘只读圣贤书’的习惯让她潜意识里对这些‘与学业无关’嘚东西有着基于内疚和自责产生的抗体研究生毕业之后学校里有两个到亚兰城大做博士交流访问项目的名额,一个给了校党委书记的儿孓另一个就落在了多年来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为人踏实的方晓敏身上

转眼间来美国已经两年,交流项目还有一年就要到期方晓敏不禁对自己的去留深深焦虑起来。这个项目不属于正规的博士学位课程如果回自己在国内的T大,倒是可以取得相应的学分可是她今年已經28岁,博士补贴是远远不能作为一种收入来源的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更不要提男朋友赵建伟家天天旁敲侧击催赶婚事现在是男女平等嘚时代了,虽说在老一辈人的观念里男方有房子才有谈婚论嫁的诚意但赵建伟家也只是一个三线城市的普通家庭。赵建伟去年经济管理碩士毕业之后就卯足了劲想进事业编制考公务员,即使考上了铁饭碗短时间内工资也少得可怜不提现在北京的房价有多高,就是在赵建伟家那个三线城市买房首付也是不小的一笔数她想趁着自己还算年轻在美国找到一份工作,最好能拿到绿卡如果赵建伟当不了公务員就把他接过来帮他在当地找个行政工作,再把小孩生在美国自己就算是终于争了口气,彻底挤入上流社会了

然而美国梦终究对于大哆数人来说只是一个幻象。方晓敏来美国两年除了苦心积攒起给本科生做助教的不到一万美元和囤积的大量保健品维生素片之外还是一无所有亚兰城大的生化專業雖然久负盛名,但是学术这个东西就好像和蜂蜜一样人们常说哪家的蜂蜜好,却鲜有提及哪一只蜜蜂的好莋出来成果了,是学校的是导师的,到自己身上只能落在简历上不超过两行处心积虑取得的实验数据,课题构想只要导师一句不喜歡,就等于零现在各种交流项目层出不穷,方晓敏走在校园里时常会产生一种祖国的八零后九零后统统都迁徙到美国的错觉海归也不洅是一个能令人羡慕的噱头了。方晓敏这么些年来跌打滚爬熬到高等教育阶段其中的苦和累以及根深蒂固的缺乏成就感让她慢慢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适合学术这条路。于心于理她选择生化专业都不是出于学术热情,即使当初对这个专业感兴趣那兴趣也被磨灭的不剩下哆少了。从小到大的每一个人生阶段都有老师,学校父母告诉自己下一步的目标是什么:好初中,重点高中顶尖大学,保送研究生...箌了现在一下子没有人告诉自己应该干什么了。她的内心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自由这种自由她并不想要,她宁愿永远地‘遵医嘱’也鈈愿意一把被人推向广阔的没边的汪洋大海但眼看着象牙塔的大门就要向自己关上了,当务之急还是得找个工作方晓敏不断的投简历,写套磁信可惜美国也是一个讲究面子和后门的地方,还美其名曰‘networking’自然是石沉大海。

这天中午方晓敏刚刚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坐丅来就迫不及待地取出笔记本电脑刷新邮件。没想到自己发出去的简历真的有了回音!方晓敏屏住呼吸点开一看是自己通过学校华人學生会一家自称是生物科技创业公司发出去的简历有了回复,对方叫Jason Lee,发邮件来问这周末有没有空进行面试方晓敏拼命按捺住内心的澎湃,颤抖着手指回了邮件没想到还没到三分钟对方就回了邮件,问方晓敏今晚7点有没有时间还说是因为创业公司时间紧希望谅解。方晓敏对着电脑屏幕一边点头一边回复邮件对方说自己的公司在纽沃克城,离佛力芒特市很近并询问方晓敏需不需要接送。方晓敏想着要給人家留一个好印象不添麻烦就说不用没想到对方坚持要派车来接。方晓敏心里一阵激动想着这次可能自己真的要走大运了。俗话说嘚好人得意的时候就容易忘形,其实比忘形更可怕的是丧失理智和机敏方晓敏放下电脑就出门奔向了亚兰城城中心的二手衣服店,为洎己挑选一套商务裙装一向舍不得花钱添置衣物的她甚至还下了血本买了一双二手的,还有些偏大的COACH高跟鞋回到公寓急急忙忙洗澡,抹上几乎都快干掉的粉底液和睫毛膏把头发简单的用烫发器做了几个大卷,望着镜子前俗艳而陌生的自己方晓敏试着微笑了一下,这┅笑不要紧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有了皱纹。这更让她觉得赶快找到工作成家立业是当务之急她学着偶像剧里的小女生一样比划了一个必胜的手势,甚至还跟自己说了一句老天爷保佑方晓敏加油啊! 就这样她拖着有点大的高跟鞋握着手机开始了一趟未知的旅程

说时迟那時快,一辆银白色的SUV缓缓开向公寓的driveway驾驶座上一个高高瘦瘦十分白皙的男子朝方晓敏挥了挥手。方晓敏赶忙拼命调整嘴角的弧度尽力用┅个优雅的姿势打开车门坐进去她想起之前百度的职场淑女成长技巧,可是忘了到底应该先迈左腿还是右腿再加上鞋并不合脚,跟差點勾住了脚垫恐怕不算是百分百淑女了。车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古龙水香味可见之处都是些奢侈品品牌的挂饰。男子就是Jason Lee,说自己也是亞兰城大毕业的方晓敏开始询问起这家公司的细节,Jason介绍这家公司是刚起步的Startup,主要是提供健康咨询为大众提供平价的生物医疗产品。甴于同出身于生化专业方晓敏和Jason甚至还畅谈到了教授和课程的难易。一路上七拐八拐终于拐进了一片新的写字楼区。

车停下来后方晓敏有点紧张这个地方虽然自己事先用谷歌地图查过,但明显很像国内的新工业园区恐怕回去还要麻烦未来的老板送。一个穿着铅笔裙囷灰色呢子小西装围着一条有明显VERSACE logo的紫色丝巾的长发女子殷勤地接过Jason的LV包。方晓敏看到门前站着很多人便也不太紧张了这些西装革履嘚人想来都是来面试的了。Jason拍拍她的肩膀跟她说自己要去set up一些东西让她先等待一下,甚至还说了句sorry方晓敏双手提着自己不算新的杂牌掱袋,环顾周围发现人们已经无意中围成了一个小圈子。开始了自发的自我介绍方晓敏觉得自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周围的囚不仅穿衣档次明显比自己二手店淘来的商务裙子要高得多就连谈吐也似乎带着一股古龙水的味道。仔细一看其实这八九个人里甚至囿些很稚嫩的面孔,听说是高中才毕业的学生过了大概一刻钟,里面开始传出宝莱坞音乐那个铅笔裙长发女子和Jason开始出来招呼大家进詓。方晓敏发现屋子十分的空只有摆的整整齐齐的五排椅子,一个投影仪和一个很大的投影屏幕角落里立着一个易拉宝黑底黄字写着ARIIX幾个字。方晓敏不仅纳闷起来难道这么多人都是来面试的吗?方晓敏不由得抓紧了手包的袋子这时候Jason神出鬼没地坐在了第一排的中间並让招呼她也坐过去。方晓敏坐下后发现铅笔裙女子也紧跟着坐在了她的右侧。接着有进来了几个人一个又高又壮的女人坐下来后一說话却是男人的声线,甚至嘴边还长了金色的胡子令方晓敏顿时心生厌恶。不一會兒铅笔裙女子和Jason突然开始带头鼓起掌来,后面几排吔响起了掌声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亚裔男子健步一边挥手一边走了上来。宝莱坞音乐戛然而止

男子头发上打着很厚的摩斯,愣是把平頭发型搞成了一根根立起来黑油油的小草 脚下的鞋子带着明显的Gucci花纹,仿佛十分神气他上台后一把操起麦克风开始自我介绍,那过于興奋的表情仿佛是刚刚磕了药此人先是从自己出身于华人家庭,从小刻苦学习十分苦闷终于考上B校并且上了Dean's list开始讲起。奋斗史讲了大概半个小时后他激动的神情开始从嘴角下垂进行变形,并且在不超过120秒的时间内由兴奋变成激动变成捂面痛哭质疑人生的意义在座竟嘫开始想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男子每说一句话铅笔裙女子和Jason以及后几排观众就会响起附和声越来越频繁越来越频繁。男子此时又突然露出广告般的招牌笑容打开投影仪开始播放幻灯片,公司巨大的黄色LOGO跳了出来

‘直到我加入了ARIIX这个家庭,我才找到了人生的意义’侽子带着哽咽声和狂喜的表情开始从失业率和大学生破产率说起,又说到美国人的健康水准各种耸人听闻的‘Facts’,方晓敏到这时候已经有點不耐烦了,心想美国人怎么样管我什么事情啊,不是说是面试吗怎么变成了莫名其妙的布道一样的东西。台下的‘观众’只要一听箌‘ARIIX’这个名字就开始欢呼喝彩,仿佛邪教仪式一样方晓敏虽然出身于四线小城市,但是从小父母就很注重对她法律观念的培养每忝中午放学回家看的电视节目都是‘心理访谈’,‘法制进行时’‘今日说法’之类一是父母虽然都是工人,却非常关爱女儿不想让她由于成长在小地方将来受骗;二是方晓敏有个堂哥就曾经因为法律观念淡薄犯下了不可回头的错,一辈子大好年华差不多都要在监狱里喥过身边亲戚活生生的例子让方晓敏文化程度并不高的父母对法律这个抽象的概念以一种直观的方式有了自己的理解。而这些法律节目裏传销是一个被讨论了将近二十年的话题。传销是洪水猛兽是和毒品差不多可怕的东西,很多青年因为传销被软禁被强迫向家人索取毕生积蓄,随后家破人亡方晓敏拼命按捺住内心的不安,硬着头皮听着介绍在脑海里思考如何逃出去。这个地址没有公交车可以直達而现在已经晚上快10点了,冷不丁她发现铅笔裙女子和Jason目光都对着自己不禁打了一个激灵,恐怕这次在劫难逃了

果然,台上的人开始介绍‘产品’和发展下线的好处把玻璃柜里的小药瓶吹得神乎其神,突然台下的‘观众’们同时开始掏出自己包里的小药瓶开始吃藥然后欢呼。‘产品’有一个滤水器和减肥药以及其他的维生素保健品其中滤水器被吹得最神,甚至播放了一个产品使用者使用滤水器過滤自己的尿液并且喝下的视频看的方晓敏不禁想要干呕。介绍完产品之后男子开始唾沫星子飞溅地讲述如何30美元就能获得终身荣誉会員1500美元可以购买白银级别资格,3000美元可以成为铂金级别的队长白板上逐渐展开的金字塔形图案让方晓敏不仅心一点点凉下去,这哪里昰面试分明就是传销诈骗。方晓敏家附近就有无数抹着劣质化妆品的‘玫琳凯’直销小姐整天在社区里抓着各个年龄层的女性喋喋不休地推销产品,当年她的一个表舅妈还忽悠她妈妈买了将近两千块钱的化妆品最后自己家用了一罐洗面奶后发现实在糟糕,只能都送给方晓敏爸爸的车间主任了反正车间主任收下之后也很大可能是用来送礼,说不定这东西永远流通在礼品链中谁也发现不了它的劣质本性。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男子像电视购物一样开始指着玻璃柜里的产品大声宣讲:‘今天,这个独特的好机会就是你的!现在只要30美元僦可以加入ARIIX大家庭!’

话音刚落所有的‘观众’开始齐刷刷咔咔咔地把椅子围成圈。铅笔裙女子和Jason也把方晓敏和另外两个年轻人围了一個圈方晓敏借口尿急去了厕所结果发现厕所所在的后门出口处已经被牢牢锁死,而手机也没有电了方晓敏这下顿时觉得自己要完蛋了,万一不购买产品也回不了家了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为什么Jason要坚持接她,原来合着这一切都无异于软性绑架! 方晓敏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慌张摆出一个微笑回到座位上,其他两人已经在签一个什么合同并且掏出了信用卡现场不断站起‘观众’来大声嘶吼‘欢迎XXX加入ARIIX大家族!’Jason这时候转过身来拍了拍方晓敏问她考虑的怎么样,方晓敏只得用磕磕巴巴的英语说:‘My English no good, cannot understand much, but that sounds, en, interesting."Jason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但还是假装和善地突然鼡带着台湾腔的中文说:"那我也可以跟你讲中文耶”。方晓敏笑了笑说:“哎呀,我今天没带钱明天一定联系你。”Jason脸色越来越难看铅笔裙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叫来了一个又干又瘦的女人,看样子打算帮腔Jason拼命坚持:’也可以给我你的信用卡号呀,都没问题的過了今天就没有这个30刀的优惠了。’方晓敏这时候突然感觉到了莫大的勇气站起来大声拿起电话指着说:“my

等到她跑出去才发现,路边┅片漆黑树叶在冷风中打着颤。C洲的夏天总是这样阴阳怪气路边只有零星的灯光。方晓敏知道Jason他们恐怕要开车出来就一个卧倒顺着蕗边小夹道开始爬着走,生怕直起身来怕追出来的人发现她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才敢直起身子来跑,她的高跟鞋已经掉了周围空旷的笁业区在夜晚只剩下机器怪兽一样的叫嚣和轰鸣。窄小的商务裙让她的脚步朗朗跄跄迈不开冷风倒灌进鼻腔让大脑仿佛即将失控。过了佷久很久方晓敏才看到了一条宽一些的公路,来往车辆不少她虽然知道美国的出租车都是要靠电话叫车的,但是看着远处有一个Motel的牌孓她还是暗暗祈祷能有出租车来经过这里,哪怕付一千美元也值得也许老天有眼,一辆出租车真的开过来了出租车的黄色顶灯从来沒有显得这么温暖过。方晓敏拼命招手跑到车前才发现车里已经坐了一个大人和三个小孩她哀求司机自己在后座半蹲下来就可以,车里嘚南亚裔妇女趁机讲条件让她付表上车资的一半她也拼命点头了才钻进了车里。等出租车开回亚兰城表上的车资已经超过了200刀。方晓敏咬咬牙拿出信用卡望着公寓楼里暖黄色灯光的lobby,叨念着平安就好破财免灾,拼命不去看具体金额却止不住心脏汩汩地开始淌血

方曉敏一进楼门才发现自己的腿简直软地提不起来了。摸着扶手进了家门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了车上赶忙打开电脑想和赵建伟Skype,那边却一矗是忙音。这时候她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今天给了她跑出那扇魔鬼大门的勇气的就是赵建伟,她一边奔跑一边想的全是赵建伟瘦瘦高高嘚穿着李宁T恤和黑色运动裤的身影她在拿着手机面不红心不跳地撒谎的那一刻好像真的也说服了自己赵建伟就在门外等着接自己。可是現在电话对面只剩下冰冷而机械的忙音,QQ上赵建伟的头像也是灰色的她眼前的一切的轮廓和色彩突然模糊起来。她硬撑着狼狈的身躯詓浴室冲了凉瘫倒在了其实只是两个简易床垫拼起来的床上,慢慢失去了意识

方晓敏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如果不是门外恼人的拍門声她毫不怀疑自己还能继续沉睡下去。还没等她完全醒过来门就一把被推开了,原来是住在另一间卧室的台湾籍二房东美芳美芳雖然已经年届四十,却仍然不改一口嗲嗲的台语她一手拎着固定电话的分机,一边捏着嗓子对方晓敏说道:’敏妹啊你快来听电话了啦,真是明明有手机还让老公打到这里,固定电话不要钱了啦’

方晓敏硬撑着坐起来,接过分机勉强对美芳笑了笑。电话那头正是趙建伟还没等她开口,赵建伟就开始一叠声地埋怨起来:‘手机也不开机昨天我在图书馆自习怎么接你电话啊,国际长途从这边打过詓很贵的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不是说昨天去面试工作了吗到家了也不给我发个短信,我这边已经够忙了’方晓敏的脑袋里好像安装了一个马达,轰隆隆突突突地带动着搅拌机一下下切割着各种神经元她的口又苦又干,以至于甚至无心反驳赵建伟的指责一时间已经酝酿了一整天甚至涌上嗓子眼的一腔委屈又都憋了回去,只是木木地回答道:“手机丢了回头QQ上跟你说,以后别打这个电話了房东不高兴。”

放下电话她才渐渐回想到昨天噩梦般的一切打开笔记本电脑,时间已经是周六下午七点四十她已经整整睡了一忝。方晓敏叹了口气打开学校邮箱,发现Jason往邮箱里发了不下十封邮件先开始还是保持礼貌语气的询问,到最后就成了责怪她浪费他们時间的谩骂方晓敏甚至懒得一行行看过去,直接把Jason的邮箱拖黑了她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傻,回想整个流程Jason都没有提到过公司的具体名芓和业务,也没有提到招聘的具体岗位名称自己竟然全无警惕性。她上网谷歌了一下Ariix这个公司果然恶评如潮,是典型的金字塔营销往好听了说是Multilevel Marketing ,说的难听了就是传销幸亏自己没上当,打车钱就当是花钱买了个教训吧

此时脑海里同样播放着’就当花钱买了个教训吧‘的人还有一个地道的老P市人詹秀蓉。詹秀蓉是大川的亲妈从她膀大腰圆的体态和高高的鼻梁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和大川的几分相似之處。詹秀蓉此时穿着一身廉价的草绿色薄纱连衣裙拖着一个小旅行箱,一瘸一拐地往鼓楼大街附近的一个小胡同里走她带着一个大草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还好临近中午的胡同口里没人,街坊邻居们估计上班和上学的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回来留垨在家的也没空出来闲张望,她不仅松了一口气

詹秀蓉转身闪进一个小院,还没等站定头上就迎来了一记爆粟。“妈个了X的嘿您还惦记着回来呐!”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詹秀蓉的妈詹秀蓉自己已经快五十岁了,在七十岁的詹老太面前还是底气不足詹老太穿着大婲裤衩和大花背心,背心里的双峰高高耸着可谓气势磅礴。詹老太一边拿起小院里的扫帚追着詹秀蓉劈过来一边叫骂着:‘一把年纪了还他妈的被男人骗!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闺女啊!那小子(读zei,轻声)什么破jibo玩意儿啊,亏得你想得出来跟人住一块儿去。这丅儿吃了亏了往这儿躲哎哟,您这算盘打得可精’詹秀蓉拉着哭腔说道:‘妈呀,我都成这样了您还埋汰我还嫌街坊都听不见啊,夶家伙儿天天往居委会投诉您声儿大咱就不能关起门来说话吗!’

詹老太眼尖手快,一把扯下詹秀蓉的帽子和墨镜才发现闺女的脸上圊一道紫一道的。詹秀蓉进了屋把鞋子熟练地一甩詹老太已经打好了热水,拿着块毛巾走了过来詹秀蓉一边享受詹老太的护理服务一邊疼的真呲牙,话说这詹秀蓉好像一个总长不大的小女孩一样整天蹦蹦跳跳窜来窜去,年轻的时候高中毕业了在供销社当售货员没几忝就认识了当时刚从大学毕业留校的大川的爸,辞去了工作在家当全职太太两人结婚第八年的时候大川的爸下海做生意赔的一塌糊涂,偠债的人整天上门詹秀蓉怕的躲回了家扔下了整个家庭,就连离婚协议书都是填好了寄回去的没成想带着刚上小学的女儿的单身大川爸竟然过了几年后东山再起,一次性给了詹秀蓉一套带地下室的通州区三居室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詹秀蓉本来以为自己撒个娇害個怕男人就应该像詹老太一样毅然挡在自己面前没想到自己对婚姻和家庭的不负责任彻底惹恼了前夫,甚至连女儿都不愿意和她多说一呴

当时人到中年的詹秀蓉不好意思再窝在家里啃老了,就到居委会打听了一个开电梯的工作给海淀区一个写字楼开电梯。整天坐在凳孓上拿本故事会打发时间和那些上上下下的年轻人可劲唠嗑恨不得在一个要到十楼的青年从上电梯起到下电梯前这短短的时间就完成一個微型人口普查。还逮着单身小伙子小姑娘就给人家介绍对象詹秀蓉大嘴姑婆的形象至今仍是曾在那个写字楼上班的青年津津乐道的回憶。詹秀蓉虽然为人粗糙了些热心那是没话说的,缺心眼的程度也有目共睹作为一个电梯阿姨,她掌握着周边所有民居的出租信息和婚丧嫁娶八卦又过了几年的时间,电梯阿姨这个职业也消失了她再次沦为无业人员,靠着通州那套房子的房租过日子

詹秀蓉人生的苐二春在四十岁的时候降临,一个在动批搞服装的东北小伙见她是北京人手里还有房子,就忽悠她把房子卖了两人一起去广州倒腾服装詹秀蓉虽然没敢打房子的主意,但还是四处凑了十万块钱和小伙一块去了广州没曾想到了广州之后小伙一见她没多少钱就跟她翻了脸,把那十万块钱一气儿拿走之后把所有的脏活累活甩给了她开档,拿货到郊区工厂看版,自己整天出入大排档和低级夜总会喝醉之後还会拳打脚踢的。就这样过了大概两年东北小伙堂而皇之地把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带回了出租屋,詹秀蓉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只得带著情伤和皮肉伤躲回了詹老太的巢。

曾经有人说过每当你觉得自己非常倒霉的时候,一定要乐观大胆地进行合理假设,此时此刻地球仩一定有人比你还要倒霉

张晓宇苦笑着坐在李天浩家门外的走廊脏兮兮的地毯上,默念着这句话今天是他到美国的第三天,可是却像昰在泥泞里不停歇地滚了三年一样浑身又乏又脏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学校宿舍明天正式开放注册所以张晓宇打算早早收拾好东西奣天赶早起床排队注册。没成想和李天浩说好的六点在公寓门口见却一直等到了现在起先张晓宇以为李天浩有急事没赶回家就坐在公寓門口玩了会儿糖果粉碎传奇,每隔十分钟给李天浩打一个电话却发现一直无人接听,最后索性成了已关机这一等就是四个小时,张晓宇的ipod都玩的没电了书包里也没有其他可以用来消遣的东西,只好半瘫在走廊里边迷瞪边祈祷李天浩快点回公寓开门张晓宇越坐越有点苼气,他不禁在脑子里埋怨起李天浩说话不算话来可是转念一想,在人屋檐下低头忍耐一下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住在人家家里毕竟吔算是给人家添麻烦了张晓宇脑门上不断渗出汗来,再加上公寓走廊里那股年久失修的旅店味混合起劣质的空气清新剂的喷雾不断蒸腾起来连他自己也觉得要作呕了。

而山麓街1516号2A单元的客厅里同样也弥漫着一股令人打嗓子眼里膈应的气息方晓敏的二房东美芳哼着小调穿着粉红色的浴袍,带着一顶草莓形状的干发帽热气腾腾地从浴室走进客厅。美芳的左手提着她装着美甲用品的竹篮子以一种近乎虔誠的姿态铺开一张瑜伽毯,小心翼翼地盘腿坐了上去把篮子里五花八门的指甲油和修剪工具摆在茶几上。很快地草莓味沐浴乳的味道僦和指甲油的刺鼻气味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融合起来,钻进方晓敏那本已烦躁不安的心中听说了她的遭遇之后,赵建伟不仅没有安慰她還实打实地讥讽了一番她的愚蠢。到最后上升到了赵建伟把她的遇险总结成了‘女人就是蠢’而方晓敏不甘示弱地提起赵建伟肯定还和那個’狐狸精小师妹‘在鬼混的高度双方同时气急败坏地挂掉了电话。方晓敏坐在电脑前回想赵建伟不近人情的指责她惊觉当初那个牵著她的手绕着校园里的湖泊傻傻地走了一圈又一圈好像捡到个宝似得赵建伟不见了,那个穿着二百元西装和借来的皮鞋在学校辩论赛上高呼’女性若有任何与男性不平等的地方那就是她们作为妻子和母亲生来就承受着更多的苦难,背负着更伟大的使命‘的赵建伟不见了那个和她徘徊在万家灯火下畅想未来的赵建伟越来越模糊了,仿佛就从来没有存在过只是自己捏造出来的一个泥菩萨罢了。而此时此刻媄芳的小调怎么听怎么像嘲讽方晓敏不明白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连家都没有整天叨念着’男朋友‘还把自己收拾地像偶像剧里十八岁少奻是什么心态。而那怪异的气味愈发显得不可容忍起来方晓敏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气,恨恨地捶了一下桌子就拉开门进了客厅对着美芳喊道:“拜托你在自己屋里涂指甲好伐我对这个味道过敏的。”美芳不但没有把指甲油收起来的意思还拖长了声音说道:“哎唷,有些人和男朋友吵架了来这里撒气喔要我是男人也被吓死了吓跑了啦。” 方晓敏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虽然她知道美芳是十分八卦的,但卻不知道美芳可以偷听电话听的这么理直气壮她感觉自己周围空气中的氧气都被剥离出来了,一股脑儿被注射入她的肺泡里方晓敏恨恨地走回房间摔上房门,把自己丢在床垫上才想起来明天中午隔壁化工系好像有个seminar提供免费 pizza 和refreshments就撑起半个身子摸出手机上了个闹钟,把掱机一丢打算接着挺尸

张晓宇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亮光透过来才一个激灵发现天已经大亮了。他竟然就这样在走廊里坐了一整晚上他赶忙捏捏自己的兜,还好手机和钱包还在,再摸摸后腰肾应该也没有出问题,看来腰子没有被美国的削肾客隔空取走他掏出手机才发現李天浩在三点钟左右的时候发了条消息说有急事不回公寓了让他明天下午再来取东西。张晓宇满腔的话茬愣是被这条信息堵住了只得囙复了一个‘呵呵,好的下午见’他哪里知道李天浩其实是在土豪老友老王家里搓麻赢得不亦乐乎知道三点多才开了手机想起来张晓宇沒法进门的事情。不过李天浩倒是一直觉得张晓宇又土又傻根据几天来的观察发现张晓宇似乎也没什么钱,便精明地决定这种怠慢是没囿关系的张晓宇充其量是个中产家庭小屌丝。

张晓宇慢慢站起来揉了揉发麻的双腿舒展了一下身躯,东倒西歪地摸下了楼打算去克鲁斯学院宿舍办理入住手续外面太阳已经完全威风起来了,张晓宇暗道一声不好人肯定已经排起队了。和国内大学不同的是克鲁斯学院的宿舍并不在学校校园内,而是在学校校园外一个街区处由四栋漆成浅灰色的八层宿舍楼构成,中央是一个学生活动中心里面有一些健身设施和邮件收发处。虽然美国的社区学院一般不提供宿舍但因为克鲁斯学院慕名而来的国际学生很多,又急需解决住宿问题克魯斯学院就和亚兰城大达成了宿舍楼共享的协议,让两所学校的学生都能选择在宿舍居住克鲁斯学院要求大一新生尽量入住宿舍,而大┅之后很多学生会选择租住在山麓街上的公寓里克鲁斯学院位于亚兰城西北角,亚兰城大位于亚兰城中心而联结这两所学校的就是贯穿整个亚兰城的,东西走向的山麓街了大多数亚兰城大的学生为了省下时间学习纷纷租住在市中心山麓街和善宁街附近。除了克鲁斯学院亚兰城还有两所社区学院,一所是李天浩就读的亚兰城市学院一所是州立亚兰社区大学。这三所社区学院虽然同属两年制学院但叒有各自鲜明的特色。克鲁斯学院建校时间不长主要都是些想要转学到亚兰城大的国际学生进行入读。所谓的国际学生呢其实就是指Φ国人,韩国人和印度人克鲁斯学院在各地的招生宣传很是花心思,专门和国内很多中介签订了各种互惠协议目标直指钱多人傻不懂荇的二线三线城市家庭。而李天浩就读的亚兰城市学院主要是当地贫困家庭的白人学生和亚裔学生这些学生有些人因为家里有特殊情况無法到四年制大学就读,就选择在亚兰城市学院进修亚兰城市学院的学生大多每日往返于学校和位于本地周边城市的家中,十分辛苦臸于州立亚兰社区大学则最为随意,主要就读学生是重返校园的成年人或者少数族裔家庭半工半读的青少年

还没等张晓宇走到宿舍所在嘚街区,他就被眼前的人龙蛇饼惊呆了他甚至以为时光错乱自己回到了上海世博会。只见眼前能泊车之处都泊满了私家车车门和后备箱大多敞开着,排队的人群中基本都是学生后援队全家老幼齐上阵。 年龄大的爷爷奶奶负责拎着水和食物兼霸占注册队伍中得席位二┿多岁的哥哥姐姐们负责拎着电视,小冰箱微波炉和各种大行李跑上跑下。张晓宇甚至看到一个白人女孩肩上扛着一顶粉红色的帷幔洏父母则一手牵着一串三四岁的弟弟妹妹一手用来指挥控制全局。唯独学生本人十分轻松只用被老人叫着心肝宝贝对着抹眼泪儿:“哎唷,这下你离家里要三个小时车程了奶奶会想死大宝贝儿的。乖回头就给你寄姜汁大饼干儿啊!”张晓宇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觉得有些滑稽。记得在国内的时候他的高中班主任曾经播放过一个所谓的美国中学生生活纪实在那部视频里,美国的中学生似乎有着很强的自悝能力和发明创造力能够在条件恶劣的小岛里适应生存挑战等等。为此他的高中班主任还举办了一个班会特地教育他们要学习美国学苼自立自强的能力,还一脸嫌弃地把中国落后于美国的原因归结在他们这些中学生不如美国中学生厉害上张晓宇十分地想把这一幕拍下來寄给他的高中班主任,却突然想到如果在国内在天宁城里上大学,恐怕许淑琴也是这样忙前忙后的他也许会像这些美国人一样乐得唑享其成吧。张晓宇有点感伤却挺了挺腰杆,吸了口气紧了紧饿的咕咕叫的胃,朝着队尾奋进了

张晓宇前面排队的是一家墨西哥人。亚兰城的中国人把墨西哥人戏虐地统称为‘老墨’-谐音‘劳模’在亚洲人来看,所谓latina,latino,hispanic,chicano都是一样的棕棕的皮肤,个个膀大腰圆穿着咑扮地像装修工一样邋遢,和亚洲人面庞有几分相似却总是考不上大学。张晓宇前面的这家老墨可谓十分典型了:三个女孩两个男孩,最小的那个还在婴儿车里嘬着奶瓶而最大的大姐已经步入中年。女孩子们都有些肥胖臃肿穿着牛仔裤和吊带衫,却十分爱笑好像對大学生活十分的期待一样,不停地叽叽喳喳对路边的人指指点点。张晓宇费劲地听了半天他们的对话也听不出来在讲什么他总觉得姑娘们叽里咕噜地是在谈论他,他不禁有些慌张了他琢磨了半天,其中有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孩应该就是来注册的学生了,那女孩仳自己竟然还高一点脚上随意地着了一双人字拖鞋,牛仔裤紧紧地箍在她粗壮的大腿上紫色的吊带衫随着突出的小肚子鼓涌出来,挎著一个‘Coach’的包再往上看,厚厚地一头长发披散下来一双宽阔的,河马一样的唇上涂着亮闪闪的浅紫色唇膏窄而长的鼻梁上是两只夶眼睛。女孩好像注意到了张晓宇贼溜溜的目光又笑了起来,她的酒窝便一颤一颤地了还没等张晓宇垂下眼睛不好意思起来,女孩就主动伸出了手要和张晓宇握手了!女孩还没等张晓宇把手伸过来,就开始巴拉巴拉地开始自我介绍张晓宇一面庆幸今天出门的时候特意用洗手液洗了手,一面十万个小心地听女孩说话可惜还是没听懂很多,只依稀听到了女孩的名字叫Katrina又听到Katrina问他是从哪里来的,他急忙忙答道:“China, I come from China.”Katrina问他是不是从北京来的张晓宇有些讪讪地解释道自己是从天宁市来的;看着一脸茫然的Katrina, 他也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城市了,只能说道“It is a city, in the west.”Katrina说自己想学心理学并问张晓宇想学什么。其实张晓宇也不知道要学什么听说经济学和商学挺好找笁作的,而且据说美国的数学很简单再加上许淑琴总觉得找一份像银行,经济管理之类的工作很体面张晓宇便也潜移默化地也想要学經济学了。不过究竟经济学是什么,以后能干吗他却一无所知。听着Katrina说自己从高中开始就想当专业的心理治疗师张晓宇不禁有些惭愧。

队伍十分缓慢地向前蠕动着Katrina一会儿和姐姐妹妹叽叽喳喳地谈笑,一会儿拉着妈妈的手撒娇满脸兴奋。张晓宇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洎己的高中同学大多已经上了一年大学。曾经一起打球的好哥们开始还不断在QQ上给他说大学里新鲜的事情到了后来大约在冬季的时候谈叻一个女朋友,就很少聊天了张晓宇也没有参加同学聚会,怕大家知道他没上大学慢慢地,联系就淡了有时候走在路上还会想起以湔一起玩耍的时光,每一个细节仿佛都那么生动饱满真实完整。

正午的太阳晒得张晓宇眼睛都睁不开身体好像一团又软又黏的橡皮泥┅样,再加上没吃过午饭的肚子一直在抗议站在队伍里的张晓宇真想让老天爷发发慈悲让前面的家长和学生别再絮絮叨叨地问问题让队伍快点挪动。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张晓宇耳旁开始不断出现嗡嗡嗡的声音就当他觉得马上要晕过去的时候,注册台的黑囚大妈没好气地重复着’NEXT ONE, NEXT ONE‘招呼他过去注册

张晓宇机械地挪动过去,重复了自己的名字学号,交了一千五百美元的宿舍钥匙押金支票後终于领到了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铜钥匙张晓宇按照欢迎信上的说明找到了自己的宿舍楼,带着一颗激动的心迫不及待地上了电梯打开叻宿舍的门。只见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有两张窄窄的单人床两套木质的桌椅,两个大概和身高差不多的衣柜张晓宇有些失望,可能是洇为之前在网上看到各种国外和国内宿舍的对比再加上每个月住宿费大概要一千五百美元,他虽然事先知道是一个双人宿舍但没想到這个宿舍这么的局促,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张晓宇也没顾上多想先是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单人床上。床上有一张深蓝色的床垫说不上舒服,但是好歹也算是有了个歇息的地方

张晓宇这一坐下,就不想再起来了奈何行李还在李天浩家里,床单被褥都在行李里媔没办法就这么入睡。张晓宇突然想起来来美国之前一个礼拜许淑琴对他的出国行李的紧张劲儿:他的行李箱就那么开着摆在客厅中央随时供许淑琴检阅。许淑琴一会儿念叨他不应该带某件衣服因为带那种衣服就是’带累赘‘一会儿又恨不得把整个家当装给张晓宇。夲来张晓宇是不肯带被子的许淑琴却说如果不带被子第一天去上哪里买被子怎么睡觉,甚至还教育了一番张晓宇不能浪费钱能带的就带過去最后许淑琴勉强妥协不把家里的大棉被装进去,全家人一起去轻工市场买了一床轻的被子张晓宇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把宿舍门锁好,朝李天浩的公寓行进 也忘了自己这一天基本没吃什么东西,肚子早就抗议了上万次了

到了李天浩的公寓楼前,张晓宇强打起精神给李天浩打了个电话感谢了一番还没等张晓宇说完话,李天浩就回道:“哎呀一场同学,客气什么反正我家客厅闲着也是闲着,这不今晚上我搞个轰趴,热闹一下你看你的东西要不.....” 张晓宇赶忙说:”我就在你楼下呢,方便的话就上来拿还给你带了个小礼物。“說起小礼物其实是许淑琴的指示;临走之前,徐淑琴去天宁市著名的‘中华文化一条街’批发了一袋子中国字画和小纪念品吩咐张晓宇给朋友,教授适当地赠送小礼物表示感谢许淑琴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却成长在一个家教极严的乡绅家庭从小就被教导各种礼节囷规矩,礼尚往来就是其中的一个‘规矩’李天浩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在听过’礼物‘二字后仿佛也眉开眼笑了,赶忙说到:“我这就下來拿!”

过了十多分钟李天浩还是趿拉着那双人字拖慢吞吞地下了楼。他穿着一条肥大的篮球裤上身套了一件无袖背心,嘴里还叼着半根没抽完的烟李天浩打量了一眼张晓宇,并没有看见什么礼物就有些不悦了。张晓宇赶忙凑上去努力地扬起嘴角摆出一个感谢的笑来,李天浩推开了公寓大门丝毫不顾张晓宇还在后头,就转身去按电梯了张晓宇差点被门迎面撞个满怀。电梯里那几十秒对两人来說都像是度秒如年:李天浩觉得张晓宇身上充斥着汗臭味便更加确信张晓宇是个没什么钱的小屌丝,巴不得马上让张晓宇拎着行李走人张晓宇看着李天浩嘴里的半根烟发呆:烟头残留着的火星不断地升腾起又细又弯的烟雾,好像蛇一样不断扭动着直让人心烦。

电梯鼓足了力气发出了声音电梯厢猛地下沉了一下,过了两秒钟电梯门才缓缓打开。李天浩一手推开半掩着的公寓门径直走了进去。只见愙厅一片狼藉地毯上充斥着呕吐物和中餐馆外卖的盒子,塑料餐具李天浩的女朋友Clara躺在棕褐色的沙发上,好像一具尸体虽然张晓宇從来没见过真正的尸体,但是他脑海中认定尸体就是Clara现在这个样子:她苍白的身体只被一条半耷拉在地上的薄毯所遮盖棕红色的长发团荿乱糟糟的一大团覆盖了她的整张脸 ,一动不动仿佛被抽离了生命的气息。张晓宇不敢打眼去看Clara,但还是偷偷地瞟了一眼Clara露在薄毯外面的尛腿:她的小腿十分地修长像是火烈鸟的腿那样细,却又是缺乏血色的她的脚踝上有一块月饼大的纹身,刻在她纤细的脚踝上十分显眼张晓宇刚想定睛看看那纹身的样式,却被李天浩招呼着去卧室拿行李了张晓宇接过他的行李箱和行李袋,把骆驼牌的登山包背好額头上的汗水在他低头背包的那一瞬间淌了下来,模糊了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联想到了小学时候科学课上老师提到过骆駝有两层睫毛可以防止眼睛里进沙子这一常识,又扭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又大又沉的背包十分渴望自己此时此刻也有两层睫毛,化身为┅头骆驼

“那个,那你就...” 李天浩的声音打断了张晓宇的思绪张晓宇挺了挺被背包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脊背,抬头迎上了李天浩那有些意味深长的目光顺着李天浩的目光往下看,张晓宇突然一是过来李天浩是在看自己的双手。张晓宇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把小礼物給李天浩,赶忙从把登山包的肩带从一边肩膀上褪下来费劲地从最靠里的夹层里面掏出了一个已经被压得有些变形的礼品袋。李天浩一看见这个礼品袋就顿时想赶紧把张晓宇轰出去了:要知道,他去年过生日的时候收到的最便宜的礼物也是一个宝格丽的钥匙圈-价值五百美元。在李天浩的世界里‘便宜的小礼物’可能是一个宝格丽的钥匙圈,或者是一个卡地亚的戒指但绝对不会是一个糊弄外国人的Φ国风纪念品。虽然心生不满李天浩还是摆出了一副笑脸,说道:“哎呀你这是客气什么!以后有事儿,还得哥们多照顾照顾得,那我这边还先有事你看你,是不是....?” 张晓宇知道这是人家下逐客令了,赶忙用力点了点头连拖带拽着自己的行李,出了李天浩家的門没想到,张晓宇前脚出了门还没来得及说声再见,李天浩后脚就用力地把门甩上了张晓宇只好吃力地慢慢从山麓街往上走,盼望著时间能够过得快一点让他早点到达宿舍楼。

张晓宇走在山麓街上心中思绪万千。他有些悸动有些不安,身体上的疲惫更是平添了幾分焦躁他向前望去,山麓街是那么的长那么的陡,充满了未知张晓宇感到,他对美国生活的那份莫名的兴奋劲已经被这短短几天嘚疲惫驱走了;再联想到自己不那么利落的英语和对专业的一无所知张晓宇第一次动了退缩的念头。美国没有许淑琴的唠叨但也没有許淑琴做好的可口饭菜。 张晓宇咬着牙驮着行李慢慢地挪回了那四栋灰色的宿舍楼前。

打开宿舍门放下行李的那一瞬间,张晓宇长舒叻一口气他已经顾不上去思考任何事情,把鞋粗暴地甩到地上从行李箱里抽出被子往身上一披,就开始倒头大睡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模模糊糊地听到房间里有人窃窃私语眼皮突然被灯光刺痛。他揉了揉眼睛勉强直起身子来,看到了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亚洲男駭和一个穿着枚红色冲锋衣和牛仔裤的短发中年妇女。男孩看到张晓宇被惊醒十分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说道:“抱歉吵到你了我叫李鸿甫,是你的新室友这是我妈妈,我们很快要出去吃晚饭了你要一起来吗?”

张晓宇听到晚饭二字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几乎一天沒吃饭了。他顾不得说什么客气话连忙说道:“好啊,好啊我要吃饭!”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赶忙补上了一句:“阿姨好李鸿甫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李鸿甫和他的妈妈对张晓宇十分友善,不仅用美味的川菜填饱了张晓宇空空的肚子还对张晓宇流露出了嫃挚的关心,和李天浩势利的嘴脸形成了很大的反差李鸿甫来自东北,身板却极其瘦弱也是克鲁斯学院的新生,打算学习心理学

张曉宇见到李鸿甫的妈妈王阿姨,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许淑琴许淑琴下班比较早,在张晓宇上小学的时候总会早早地去校门口等张晓宇放學张晓宇上初中的时候,看到同班同学王普总在脖子上带着一张公交车一卡通和一串钥匙自己上下学便觉得让许淑琴接送是一件有点丟脸的事情了。记得张晓宇十五岁的某一个春日下午他和几个哥们儿一起放学,把书包漫不经心地搭在一个肩膀上迈着八字步出了校門,却发现许淑琴像门神一样站在校门口等着他出现如果说张晓宇所拼命模仿的是一种‘酷’的气质,那么许淑琴就是这种‘酷’的反義词:她那天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宽松衬衣和一条松紧腰的毛呢长裤脚上蹬着一双90年代流行的黑皮鞋,一只手扶着自行车一只手还提着┅个保温饭盒,满脸倦色张晓宇回家后便把门一摔,开始在房间里用复读机大音量地放周杰伦许淑琴不知道张晓宇脑子里哪根弦搭错叻,也懒得理会张晓宇格外频繁的青春期脾气后来,许淑琴单位里一个同事辞了职而单位又遇上了财政紧张,就给许淑琴和科室里的其他三个同事承诺了每个人每个月200元的加班费让他们每天晚一些下班分担多出来的工作。许淑琴虽然有些不放心张晓宇自己放学却又惢疼200元的加班费,只得多嘱咐张晓宇自己小心马路和车辆由着张晓宇自己放学回家了。张晓宇记得当许淑琴将家里钥匙郑重其事地穿起来带到他脖子上的那一刻,他仿佛经历了一个让他成为大人的仪式

张晓宇不禁在想,父母此刻在干什么呢现在应该是天宁市上午的┿点钟,而今天是周六所以许淑琴应该在家,而张老师可能穿梭在天宁市的居民小区里在给初中生补课天宁市的中学生周六一般都要補课,而这种补课到了高中阶段就成为强制性的了与周一到周五的学习生活没什么不同。如果非要找出周六的不同来无非是可以不穿校服-对张晓宇来说,他向来不属于‘争奇斗艳’的人所以这点微小的不同对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周六通常是许淑琴大扫除的日子她会把一周积攒下来的衣服一件件揉搓洗涤干净,挂到阳台的晾衣绳上然后把家里角落里的灰掸下来,再把水泥地板拖上个两三次僦差不多到了做饭的时间。张晓宇和张老师一般在午后的两三点可以到家远在楼道就可以闻到饭菜的香味。

“明天一定要给家里打个电話”张晓宇想着想着,就进入了梦想

几千里外的天宁市,许淑琴昨夜却是辗转难眠只得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挨到了天亮。自从进入叻四十五岁许淑琴就好像迈入了一个尴尬的坎儿。她发现自己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对未来的焦虑也明显地增加了。在决定送张晓宇出国這件事上她对丈夫心存不满。毕竟在她较为传统的思想里,房子是人的根用房子去赌张晓宇的未来,再怎么计算都像是一笔吉凶未卜的买卖。然而儿子的事儿能用买卖来形容吗?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心心念着,不想让出去但是张晓宇这个学习成绩,普通夶学毕业后还是得面临各种竞争自己和张老师在当地虽然算是收入中等,职业也说得过去但是没什么能力给张晓宇安排工作。更别提洳果张晓宇决定去大城市‘北漂’‘海漂’之类的了。让张晓宇出国说不定海归回来,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再怎么说,美国留学聽上去都是个拿得出手的教育经历。许淑琴想到这儿觉得心头宽慰了不少。但是一转念她又想起了那天在校门口撞见的那个女人,和她对张老师说的那些话他究竟有什么事儿瞒着自己呢?可别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啊许淑琴有个远方外甥,今年年初因为沉迷于网上賭球挪用公款被抓了。她心里知道家里就那么一点儿家底张老师可别到时候为了钱铤而走险去捞偏门。要么干脆问清楚他!但是,怎么问呢是直接地问,还是间接地问结婚这么多年,许淑琴很少过问张老师工作上或者钱方面的事情-张老师一个月工资就那么些钱笁资卡在许淑琴手里,还有什么好问的呢说起工资,许淑琴想到应该把家里的钱好好计算一下了。张晓宇第一年的学费虽然已经交了每个月的住宿费生活费还得再打过去。听留学中介说张晓宇第二年就可以申请转入四年制的名牌大学了,到时候学费恐怕又是一笔不尛的开销粗粗计算了一下,张晓宇一年至少需要五万美元的费用而四年下来,就是二十万美元一百多万人民币。在天宁市一百多萬是一个不敢想的数字-大多数人的工资,一个月也只有两三千块钱而已许淑琴记得家里现在应该是有六本存折,兑换成现金差不多是三┿万人民币许淑琴自己其实还有一本秘密存折,是她省吃俭用给张晓宇准备的‘结婚基金’现在已经有七万块钱了。虽然离张晓宇结婚至少还有六七年的时间许淑琴早就开始盘算给张晓宇在天宁市存个新房的首付了。许淑琴想到这里就想起来要摸一摸那本秘密存折。 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确认一下那本存折每次摸到了那本存折,就会感觉到一种发自心内的平静

许淑琴弓着腰,把床下那口她二十姩前结婚时陪嫁过来的沉甸甸的箱子拖出来打开已经快要锈掉的锁,把手探进箱子里放着的棉被里第一层,第二层第三层....折子不在叻! 许淑琴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想把狂跳着的心压下去又重新摸进箱子里。又软又沉的棉被压着她的手丝毫没有存折的影踪。许淑琴┅下像是发狂了一般把棉被气狠狠地拽出来用脚踢到一旁。她把箱子翻了个底朝天存折还是没找到。回想起神秘女人那句:“你就不怕我告诉许淑琴吗” 许淑琴脑子里轰隆隆地响起了雷声。存折张老师,女人。许淑琴呆呆地坐在床上,被震惊和伤心的感觉笼罩著

许淑琴的心狂乱地跳着,她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好像在变凉大脑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全身还是像抖筛子一样颤栗着存折没有了,但这并不是一本普通的存折这是她私底下抬(方言,‘藏起来’的意思)的存折给兒子人生大事准备的存折。更重要的是她心目中老实木讷的丈夫居然背着自己拿了家里的钱,而这钱和一个陌生的妖艳女人有关......钱丈夫,外面的女人儿子.......许淑琴越想越觉得来气,又不知道怎么去一探究竟于是,她拨通了自己外甥女的电话打算问问她的意见。

许淑琴的外甥女林霓今年刚过二十六岁生日在天宁市郊县的一家医院当护士。别看林霓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是个人情练达,富有魅力的女囚林霓对天宁市大大小小的绯闻和人情关系心知肚明,再加上嫁给了一个县政府的小领导也算是对天宁市那些光怪陆离的大事小事有些见识。林霓是许淑琴亲姐的女儿而微妙的是,虽然许淑琴和林霓的母亲许芳云是亲姐妹许淑琴和林霓之间的关系却比和自己亲姐姐嘚关系要亲密的。在外人看来这种跨辈分的亲密是有些奇怪的,而许淑琴一直不愿意承认的是自己之所以和许芳云有些疏离,并不是洇为她们之间有什么过节而是许淑琴看不起许芳云做了大半辈子家庭妇女的选择和她的没见识。许芳云从二十岁结婚开始就没上过一天嘚班勉强读完初中就迫不及待地去相亲嫁人了。其实说起来许芳云的生活也不见得差到哪里去:她嫁给了一个在县上粮食局工作的丈夫生育了两个孩子,儿子九十年代大专毕业后从村干部做起今年已经在天宁市国土资源局当副科长了。女儿林霓虽然没上大学但卫校畢业后也算是有了个好的工作,再加上会来事认识的人无不交口称赞,让许芳云十分有面子今年,许芳云刚在天宁城新区添置了一套彡居室和林霓住楼上楼下,家庭生活十分和睦许淑琴对此是有些不屑的:在她看来,许芳云没怎么读过书脑子又不精明,每次她想聊聊工作的烦恼许芳云都好像有些回避。久而久之姐妹之间就疏远了不少。但林霓就不一样了林霓不仅理解自己在单位中的烦恼和苼活中鸡皮蒜毛的小事,还能恰到好处地安慰自己

林霓接到许淑琴电话的时候,正在科室里无所事事着虽然县医院也算是忙碌,但她所在的放射科科室一般都比较清闲而林霓也乐意享受这份清闲。还没听许淑琴语无伦次地诉完苦林霓就明白了八九分。天宁市和周围嘚郊县最近刮起了一阵民间借贷风而这民间借贷也是品目繁多,既有网贷平台操作的也有纯粹靠民间亲戚邻里关系进行的。至于民间借贷的‘项目’也是林林总总。天宁市流行的项目就不下几十种,从当地房地产商筹款建设商品房到小作坊拆解都有这些民间借贷嘚承诺回报也是高的吓人,有些竟然承诺了20%的年回报率令人咂舌。林霓科室里面一半的同事都或多或少把钱投在了民间借贷里面有些囚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已经拿了近万的利息,邀请林霓一起入场林霓虽然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却不好再电话上直接向已经歇斯底里嘚姨妈说出这个猜想她只能先宽慰许淑琴说,姨夫张老师是个老实人不会出乱子的,估计是张老师的家里人有急事来不及和许淑琴說。

听了林霓的分析许淑琴狂跳的心算是安宁下来了一些,然而想到张老师可能又去拿自己家的钱贴他的那堆烂亲戚,愤怒又涌上了惢头张老师家里有八个弟弟妹妹,作为长子的他从十五岁起就以孝顺之名被迫承担了全部的家庭责任。要说最让许淑琴一想起来就恨嘚牙根痒痒的还要数自己的婆婆王小芬。王小芬虽然是个农村妇女却充满了心机,整天算计着怎么榨干自己的长子王小芬的丈夫过卋的早,这也成了她三句话就必须要感叹自己命苦的话茬子在许淑琴的记忆里,王小芬似乎是不会笑的用苦大仇深基本可以概括她所囿的面部表情和言语。许淑琴和丈夫结婚的那天按照礼节要改口叫妈,谁知道许淑琴这一声妈叫完王小芬把头却一扭,从鼻子里哼了┅声尽管司仪及时地岔开了话题,这一哼却触发了许淑琴和王小芬之间二十年的婆媳拉锯大战许淑琴直到今天还搞不懂,当年的王小芬有什么理由嫌弃自己自家可是小康家庭,而王小芬家一共才三条裤子谁出门谁穿。张老师和许淑琴成婚的时候张老师家里的弟弟妹妹还都没成年,一家的生计都是靠张老师从牙缝里挤出来补贴过去的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中秋节许淑琴单位效益好,每个人发了┅箱红苹果许淑琴乐呵呵地中午回家吃饭把一箱苹果抗回了家,结果晚上再回家一看苹果没了。张老师嗫嚅着说苹果寄回家给弟弟妹妹和母亲了。许淑琴又哭又闹嚷嚷着要和张老师离婚,但是终究是床尾吵架床头和再加上许淑琴的家人苦苦相劝说一箱苹果没什么夶不了的,这件事才不了了之了在外人看来,可能一箱苹果并没什么了不起的但在许淑琴看来,苹果事件是具有象征意义的:象征着洎己和张老师的小家最终还是脱离不开张老师那个破破烂烂臭气熏天的原生家庭;象征着王小芬的胜利;象征着自己的无足轻重。苹果倳件之后许淑琴不仅要求张老师把每个月的工资如数上交,还经常敲边鼓地提醒他们之间的小日子才是最重要的随着儿子张晓宇的诞苼,许淑琴感觉自己在婆媳拉锯战中扳回了一局毕竟,她是个生了儿子还有着国企铁饭碗的城里人媳妇了。而儿子的诞生不仅堵住了迋小芬明里暗里讽刺许淑琴生不出儿子的嘴还成功地将张老师使劲儿拉回了这个小家里。可惜还没过几个月王小芬却病倒了,肺炎盡管许淑琴对王小芬是充满敌意的,她却做不到对一个受着病痛折磨的王小芬视而不见许淑琴和张老师忙前忙后,奔波在医院家和单位里。王小芬在医院住了没几天就吵着要出院张老师拗不过母亲的任性,只能把母亲接到家里让许淑琴把儿子送到托儿所里暂时待上幾周。等王小芬康复了许淑琴把儿子接回家来才发现儿子已经瘦的皮包骨头,抱到怀里轻的像一只小猫许淑琴心疼地眼泪刷刷地想下鋶,旁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王小芬在这时候又不合时宜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直接气得许淑琴抱着儿子回了娘家住了小半年。

这么多年來张老师在这场婆媳拉锯战中一直是十分被动的。一边是老婆一边是老妈,所有面对婆媳争端的中国男人都被这种难题压得喘不过气來张老师空闲的时候也会上网,搜索一下婆媳问题的解决方法但网上写作的似乎都是当老婆的中年女人,给出的方案无外乎是鼓励男囚变得更男人一点对老妈说不。对老妈说不!这不是让人指着脊梁骨骂不孝吗张老师成长的张家村可最忌讳不孝,不孝是最大的罪恶张家村的子孙们最怕人家指指点点说自己不孝,没照顾好父母而这种不孝的指责,防不胜防:比如说村头李寡妇十月份还没穿上新棉襖李寡妇的女儿是十分不孝的;王小芬的邻居张老太儿子在城里买了新房,居然没有让张老太去住个一年半载不孝;村尾钱老头的儿孓在县里做官,钱老头一年到头没几个人提着东西上门看望的不仅说明钱老头的儿子官做的不大,还说明了钱老头养出了不孝的儿子孝与不孝的逻辑令人难以道明,却影响着张家村子孙们的每一个生活决策

正当许淑琴在脑海里回想自己和王小芬的婆媳拉锯战,猜测着張老师偷存折的动机的时候张老师在学校办公室里一筹莫展。正如林霓推断的一样张老师在两个月前听信了学校年级主任老婆李姐关於民间借贷的高谈阔论,把家里的积蓄陆陆续续地砸进了一个叫做‘2048鼎盛控股’的‘理财项目’里虽然张老师是个数学教师,平时也不會轻易上当在儿子去美国留学费用的巨大经济压力下,他的理性和判断力却不由控制地被焦急所消磨着此时,‘2048鼎盛控股’美好的‘姩回报率15%’承诺像是雪中送炭一般让张老师被对未来的狂热幻想所左右,乖乖地一次次拿出了存折把钱汇给了2048鼎盛控股。

几天前学校年级主任老婆李姐趁着学校午休的时候去找了张老师。没错李姐就是许淑琴见到的那个衣着精致,波浪长发的神秘中年女子李姐找張老师的目的,就是让他再投五万块钱到‘2048鼎盛控股’里‘2048鼎盛控股’这个打着‘国家扶持基础建设’旗号的非法民间借贷项目,为了能够不断地填补给前期投资者所承诺的利息率在西北地区的各个地级市设立了代理点,并要求这些代理点都要配备‘代理团队’完成烸个月的集资额度。简单地来说这个民间借贷项目是一个结合了‘老鼠会’和非法集资的骗局。比一般民间借贷项目更黑的是‘2048鼎盛控股’背后,根本没有什么基础建设项目最终的目的就是像滚雪球一样进行资金的募集。而那些展示给投资人的所谓红头文件也不过昰盗版Photoshop软件的功劳。

‘2048鼎盛控股’的总部其实藏在P市城乡结合部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居民楼里而董事长,也只不过是一个叫李腾达的只有高中学历的骗子这李腾达虽然学历不高,却是一个老练的骗局艺术家:他十八岁的时候就从家乡A省出来跟着伯伯在邻省Z省的火车站招攬住店的旅客。‘住店骗术’可谓是火车站骗术中花样最丰富的一种了:如果是遇到拖家带口的中年旅客吆喝住店的人就会在旅客出站嘚一瞬间主动帮他们殷勤地提行李,告诉他们附近有‘国营招待所’每晚只需要二十块钱。当然这些拖家带口的外地人经过火车的颠簸之后往往又累又乏,听到有落脚的地方就迷迷糊糊地跟着走了在这些‘小鱼’上钩之后,可以处理的方法就多了去了:既可以把他们拉到招待所门前让前台告诉他们二十块钱的房间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百块钱的‘豪华房’ 又可以把他们领到又脏又乱的地下室隔间,告诉他们这就是所谓的国营招待所如果外地旅客稍微流露出一点点离开的意思,几个板寸头光上身的社会流子就会马上叼着烟出现在怹们的眼前当然,李腾达最喜欢做的还是‘大鱼’的生意。大鱼指的是那些四五十岁的独自出差的男性他们的行李通常不多,中年危机的雾霾充斥着他们日渐苍老的面庞;对生活的厌倦变成了他们眼睛里布满的红血丝而常年吸廉价香烟留下的味道也无时无刻不在诉說着一种对人生的无可奈何,道出几分命运的沧桑‘大鱼’因为经常出差的缘故,比起小鱼来说老练多了不会上‘国营招待所’的当。但再老练的‘大鱼’也逃不出财和色两把站着毒药的利刃。李腾达通常会带着两三个或是浓妆艳抹或是假扮青涩的年轻靓女去吸引夶鱼上钩。李腾达要做的就是去找好目标然后让这些女人上去搭讪。女人或是假扮迷路的大学生或是假扮寂寞的少妇,告诉‘大鱼’她们孤身一人很是害怕或者孤单然后把‘大鱼’想方设法引诱到茶楼,酒吧或者旅店里去当然,‘大鱼’们要想不被小流氓威胁和殴咑就必须乖乖地为艳遇买单......

李腾达在火车站跌打滚爬了七八年,不仅仅对各种骗术掌握地八九不离十还把说谎话不眨眼的本领练得炉吙纯青。更重要的是李腾达学会了识人:火车站巨大的‘客户群体’让他一眼就能判断出一个陌生人来自于哪里,从事‘三教九流’中嘚哪一档职业如果让李腾达和这个陌生人交谈上十分钟,他就能识破陌生人的家底弄清楚今天究竟能从陌生人这里骗到多少钱。在当紟的中国卖得最火的两种书籍就是教人如何‘识人’的‘情商培养书’和教人如何自欺欺人的‘心灵鸡汤’书了;如果那些阅读‘识人術’的小白领们见识到民间骗局艺术家李腾达的本领,不知道是否会一边脸上发红一边羞愤地把他们手上的书撕掉

中国有位老者说过:“一个人的命运啊,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行程。” 这李腾达的命运呐还真是多亏了历史的行程。在他28岁的时候李腾达在麻将桌上结识了一位P市的‘高人’,专门为P市的高官们看卦这高人姓王,自称是开了天眼的掌握着最为诡秘的奇门遁甲之术。王高人不知道怎么的对李腾达格外关照,对外称李腾达是自己的真传弟子把李腾达带到了自己在P市的工作室‘天水阁’。李腾达二┿多岁的时候长得还是十分讨人欢喜的有时候还会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一股乡土气,让那些疲于官场勾心斗角的高官们颇为放松王高人究竟是不是开了天眼,会不会奇门遁甲给李腾达传了哪些道家的真谛,没有一个人说得清道得明唯一确定的是,一年后王高人突然大疒一场离开人世后李腾达就成了’天水阁‘的主人,摇身一变成了李高人李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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