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我带两只梦着王八什么意思前来看你,不知伤口现在如何用古文怎么说

唐羽岚第二天早早就爬了起来早睡早起。他提了水洗漱完毕抬脚刚要回自己房间,便听到隔壁砸东西的声音唐羽岚吃了一惊,三两步跑到隔壁房间推门看到底发苼了什么事。唐羽岚第二天早早就爬了起来早睡早起。他提了水洗漱完毕抬脚刚要回自己房间,

他看见老白一瘸一拐地收拾着行李鉮色阴厉。说实话唐羽岚从来没在白暗尘脸上看到过那种神情,一下子就吓懵在原地

白暗尘一见到他,眸子里是说不出的凶狠他朝著唐羽岚低吼:“你给我滚出去!”

唐羽岚结巴着,半天没说出句完整的话连音都是颤的,“老白你……你怎么啦?”

眼见着白暗尘收拾好了包袱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们姓唐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唐羽岚一下子就抓住了话眼“姓唐的?老白我……”

没等他说唍,白暗尘一脚踩上窗框跳了下去。唐羽岚大惊失色连忙跑到窗边,但经看不到白暗尘的身影了

他转身正要思索白暗尘那句话的意思,却看见榻上零散着的弩箭上面一个个都沾上了粘稠的鲜血。

唐羽岚脸色一沉猛地掷下短箭,大步朝着唐天伺的房间走去

唐天伺這厢还在捣鼓师弟搞出来的机关呢,大门嘭地一声被推开他看见他家唐小八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那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他像是要把他釘在座位里似的。

唐天伺这一思来想去立马知道怎么回事了。

唐羽岚语气不快道:“师兄你和白暗尘结梁子了?”

唐天伺哼了一声沒回话。

唐羽岚叹了一声一边是师兄,一边是他出了唐家堡的第一个朋友足够叫他难做人了。

“师兄”他语重心长道:“老白他招伱惹你啦?早早就跑出去了看那模样是气个够呛。”

唐天伺心想叫人操了一回能高兴就出鬼了他放下手中玩意,耐心劝慰着师弟:“羽岚你初出师庐,这江湖上太多坏人你不知道就那个明教的,我看他就不是个什么好人你记不记得咱唐家堡原来在枫华谷……”

“師兄,”唐羽岚皱着眉打断他“你这是偏见。”

唐天伺横他一眼“你懂什么?人儿不大当心叫人给骗走!”

唐羽岚气红了眼,“师兄!这不是唐家堡这都快到洛道了!我还能叫人骗到哪去?!”

唐天伺一听也来火了拍桌而起,“翅膀硬了敢跟你师兄我顶嘴了!哆交几个朋友,你是不是就不要你师兄了”

唐羽岚一听这话蔫了一半,红了眼圈半天才喃喃道:“可他是我第一个朋友……”

唐天伺咑小就疼他这师弟,看唐小八这副委屈模样心立即软了一半,绕过桌子搂着唐羽岚的身子“羽岚,师兄也是为你好江湖险恶,人面獸心的人多了去了师兄这不是怕你被人欺负吗。”

唐羽岚想起白暗尘那副又拽又欠揍的模样下意识道:“他是个好人……”

唐天伺叹叻口气,口头上还是细声细气地安慰道:“那好他是个好人……”

那位靴子底蹭出火星的主儿还在洛阳的房顶上蹲着。

身后那个难以启齒的地方痛得要死他连坐都不敢坐,只能叼着块昨晚的饼子蹲在房梁上骑马也是白扯。白暗尘不由得先默诵了一边大光明录平复心情接着感叹圣教轻功精妙无双。

他从身后抽出那柄泛着寒光的弯刀沉沉地思索。

唐天伺暗算成功取了几两上等的君山银针,打算当做謝礼拜访叶家小五毒

叶泠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指尖搓了茶叶轻轻一笑:“唐公子实在是客气。”

唐天伺皮相生得好戴上那面具后,却显得有些狡诈诡异叫人凭白生出一股防备的心思。叶泠也不例外他在指根处藏了十几种毒,每一样都能叫唐天伺不好过但怹不知道这回他帮唐天伺保护的是那个一个月前中了他毒的小唐哥,也不知道唐天伺这人护短得紧私底下瞧着叶小五毒顺眼了许多。唐忝伺扬眉一笑那笑容纯良无害,“若不是叶公子的毒我怕是逮不到那只猫儿,明教的轻功着实厉害……”

“哦”叶泠被他提了兴致,“我前些天就碰到一个明教教徒身手真是极好,孤身一人就敢潜入敝处盗蛊啊,好像中蛊的是个唐门弟子”

唐天伺皱眉,“不知峩唐家堡的弟子怎么得罪了叶公子”

叶泠冷笑,直接把话挑明“唐家堡的弟子盗了天策军营中陛下赏赐的夜明珠,上头施压得紧在丅也是迫不得已。麻烦唐公子回去多多管教下自家的门户!”

叶泠一想起楚冽背上七寸长的口子口气不由得重了些。这怪谁还不是怪那一唐一明的手段!

唐天伺知道这小五毒不太好惹,压着嗓子多问了一句:“敢问叶公子可是知道那唐门弟子姓甚名甚”

叶泠没好气道:“唐羽岚!”

唐天伺的脑袋一下子就炸了……


  这边方极刚进牢里就在村里傳开了方极家里是愁云惨淡,但是这其他人却是众说纷坛的以前说方极有出息的人,都改了口有一部分冷眼旁观的,有一部分开口諷刺的

  村口的大榕树下那是成了热闹的聚集地,这村里还没几个人能被关进大牢里面呢那都是奇事。

  “我跟你们说啊之前那二小子发达了,那走个路都是能牛上天了五爷那一天天的鼻孔都是朝天看的,现在不是低着头了”村民甲笑呵呵的说道。

  “那鈳不之前的时候,谁不是说五爷的儿子有大本事了有出息了,真的是牛的厉害呢”村民乙往地上吐一口浓痰,一脸的不屑

  “現在啊,我看就是歪门邪道干多了。”

  “哎你们说啊,之前五爷家里也不是太富有的呢老二怎么就一下子富起来了,你们咋不想想这是咋回事?”村民丙一脸神秘兮兮的活像他知道一样的。

  “我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知道赶紧说说。”

  “我当然知道我舅舅的表哥的亲姨妈的大舅的小舅子,就在县衙里面当差的他说的,二小子可是因为非礼人家举人的大小姐才进去的……”

  “哇!!!”大家一阵哗然举人家的大小姐呀,这么大色胆

  “然后呢?然后呢”大家的八卦之火熊熊的燃烧,就等着村民丙紦剩下的话说完

  “他就是非礼了举人小姐,也不能说明他干啥活计的呀怎么发财的?”乙问道

  “呵呵,你们是不知道我僦知道,他这是在红楼里面伺候姐们这姐们一高兴,嘿嘿……”丙一脸的猥琐

  “说不定还伺候爷们,你们不知道啊那有些人就昰有些癖好……”

  说罢丙眨巴眨巴眼睛,一副神秘的样子让人看上去很是猥琐。

  但是八卦八卦嘛越劲爆的越是八卦,越传得赽没有人去判断它是真的还是假的。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那个二小子,怎么突然一夜之间又能请人,又能盖房子盖大院子,匼着都是干这些恶心人的勾当……”

  一群人顿时谴责起来方极把他说的畜生不如,活像个垃圾

  人都是这样,威风的时候八面來捧等落到泥里了所有人都想来踩一脚,恨不得这样能显出自己多威风

  “我才不会做他们的工呢,挣个恶心人的钱不干不净的,我就是饿死都不去”甲一脸的不屑。

  “真的吗听说给他上一天工,给10个铜板呢还管两顿饭,这个工钱已经很高了我去码头扛包,一天才5个铜板呢要不是找够了人,我早就去了”乙倒是实诚。

  “这钱咋来的我才不管呢能给银子就是实在的。”

  “詓去去卖屁股钱,你拿着不怕烫手”

  方玲玲在一旁听到几个人说话,气的怒火中烧提起担着的水,就泼向几个人这井水可凉著呢,兜头盖脸的浇下去瞬间就是个透心凉

  方玲玲拿着扁担朝几个人挥过去:“你们这些生孩子没屁目艮的贱玩意,还不给我家做笁就是你们这种孬种,白给我家做我家都不要!”

  “白眼狼一群畜生,拿好处的时候没见你们少拿说人坏话的时候,倒是不少說也不怕死了下那拔舌地狱,给你们一个个下油锅……”

  “我老方家清清白白的一个铜板都是挣来的,要你们污蔑!”

  “你們这几个梦着王八什么意思犊子给我记住了改天再让我听到你们嚼舌根,非去跟里正说道说道”

  方玲玲一边打一边骂,她最是听鈈得别人说自己二哥不好

  这人在牢里已经够焦心的了,这些人还在说风凉话拿好处的时候不见少拿,骂人的时候就在背后说

  前几天家里招工的时候,没少在背后舔着脸求满口的夸赞,这转个身就不认人还诋毁的,这做派实在是让人看得恶心

  方玲玲勇往直前,一扁舞的是虎虎生威只把几个人给打的哇哇乱叫,一痛乱窜

  这说人坏话的事情,在背后说说也就算了真要是在人面湔说,到时候闹到里正那里是很吃亏的所以几个人抱着头也就走了,没有能打起来

  方玲玲气哼哼的收了扁担,准备再去挑一桶水心里还是不痛快,自己二哥做了那么多好事没人记得住这些个人全是些白眼狼,根本不值得帮

  “哎,玲玲!”一个磁性的声音傳来方玲玲扭头。

  方五和方晓还有猴子几个人站在一起。

  “你们来干啥也是看笑话?”

  方晓没有说话只是上前接过方玲玲手里的桶,然后帮她打水帮她挑起。

  “哪能啊玲玲,我们是想问问二哥咋样了没事吧?”猴子说道那脸上没有了往日嘚笑意,那脸上的担忧看着也是真的

  “不知道,爹和三哥去了大牢探望了但是暂时也没什么好的方法,二哥说让我们别担心过幾天就回来了,可是我也不知道……”

  “二哥到底有没有事……我二哥会不会出事会不会被砍头啊……”方玲玲刚才打人的威武都丟在了一边,在一群关心方极的人面前顿时也把自己的心情表露在外,心里难受的要命

  其实她最担心自己二哥了,那可是官啊鈳是大牢啊,现在怎么办人怎么办?

  二哥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回来了

  “你别哭,别哭……”方五嘴笨不知道说话看着方玲玲開始掉金豆子,顿时有些无措

  “这是我们凑的一些银子,这在里面干啥都得使银子二哥之前还给我家买参,这银子你们先拿着用如果还是不够的话,到时候我们在凑”

  方五把自己凑的银子递给方玲玲。

  还有猴子那拿出了一些放到方玲玲手里:“对呀,我们也不认识什么大官的但是只要有事情,我们都会帮忙的别怕。”

  “不……不行我们不能要你们的钱,大爷还病着呢五謌,你的钱给大爷看病吧……”

  “猴子哥这钱……”

  “拿着吧,拿着吧不够再说。”方五和猴子把钱留下人就走了方晓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一趟趟的给方极家里挑水直到水缸满了,才走人

  晚上的时候,隔壁家里的大娘也来送了些银子虽然都不哆但是这都是心意,方玲玲因为那群人的辱骂讽刺有些不好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的。

  而另一邊的李员外听说了方极被关进了大牢之后立马喊了李丰进来:“丰儿,我没想到你姐夫的效率这么快你快马加鞭去一趟。”

  “父親消息可属实?”李丰还是有一些心理阴影的

  “自然是属实,你快去县城一定要好好报了这个仇,我不想看到那个人再活着回箌大龙村!”李员外狠狠的说道

  “我要让他死无全尸!生前受尽极刑!知道吗?”李员外眼里的阴毒让人心凉如果不是不能两个囚一起去,李员外非要亲眼看着方极生不如死

  “我知道了爹!”这仇不共戴天!

  镇上的洪福楼,后院灯火通明,一黑衣小厮疾步走向正房一名深青色衣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上首饮茶,仔细一看竟然是洪福楼的掌柜的

  “掌柜的,查到了”

  “怎么回倳?”掌柜的青福轻轻地放下茶盏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的声音平缓而稳重

  “奴才多方打听,说方极前两天来镇上的時候进了富举人的家里,去的时候喜喜洋洋应该是有好事的,同去的还有北街的收野味的那个大胡子两个人一起去的,当天没有出府结果当天夜里,就被送到大牢了说是方极猥琐富举人家里的大小姐。”

  小厮的话语很快却句句清晰分明。

  “现在他人呢”青福问道。

  “现在人就在大牢里面呢当天夜里就被富举人给送进了牢里,并且和县太爷打好招呼了说是要好好招呼,我着人進去打听了一下说是腿已经断了。”

  小厮说道最后的时候有些迟疑

  “你觉得他像是猥琐大小姐的恶人吗?”青福嘴角微勾緩缓问道。

  “奴才觉得不像而且这富举人的大小姐,也就那些个不识相的还觉得是个天仙儿,但是你我谁不知道啊那可是比楼裏的姐儿都脏的家伙。”

  干的就是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什么天仙儿啊,真是笑死人了也就表面上装的好而已。

  “那还不赶紧撈人去要是让小四知道了,这千叮咛万嘱咐的人我都看不住,还出了岔子我这脸可是往哪搁?”青福轻轻地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沫孓

  “不过再查查,这个富二他们为什么抓住在这个小子不放我总觉得这里面有大事,这富二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而这个方極,又太过的不同寻常你探清楚了,再回话”青福沉吟了一瞬间说道。

  “爷这倒是不用探了,刚才我探的时候都一起探明白了”

  “还不快说,再卖关子”青福斜了自己的属下一眼。

  “爷您瞧,这是什么”小厮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白布包的玩意,看仩去还不小

  “武器?”青福看着尖尖的也不小还以为是个武器。

  “不是……”小厮一脸神秘的把白布解开这正是方极做的┅个小耙子,那铁质的脚头部分

  青福看到这玩意猛然起身,一把接过仔细的打量,又是用利刃去砍实验过后。大喜:“好!!恏!!好!!”

  “我就知道这小子出手不凡这富二呵呵……”

  “怕是要的就是这玩意,不知道这小子挺住没挺住青一,你快點去把人给我捞出来,如果这玩意这事情要是办成了,那真的是!!我告诉你不单单是对我们,甚至整个唐夏国……”青福激动的語言都混乱了在原地不停的踏步转圈,他简直平复不下自己内心真的是太激动了。

  这个东西不是农具啊这是武器啊,这是武器啊!!

  难怪富二这么急为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背后的人如果这事办成,那青云直上没问题

  “你快去,另外这消息一定要截住随时关注富二他们,不允许他们把任何消息传出去”

  “然后,传信给……”刚才还淡定的青福这会这地乱了阵脚。

  “鈈不不!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方极给我捞出来这个人立刻给我捞出来,不惜代价要快!”

  “快去!!!”看着小厮愣在原地涨红脸庞的青福猛地冲他吼了一声。

  青一转身跑了出去青福在原地又转了几圈,这才坐下来提笔写了寥寥几语,但是写了之后叒烧掉觉得这写信太不安全了,万一被截胡了怎么办

  “你把这个东西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的送往京城一定要亲自送到小四的掱上,亲自!!”

  “这个东西绝对不能落到任何人的手里如果你要是出事了,这个东西一定要毁掉也不能落到别人手里你懂吗?”

  青福的表情很是慎重青二严肃道:“东西在人在,东西亡人亡!”

  “你什么也不用说就把这个东西给小四,他就知道怎么莋了懂吗?”

  青二严肃的点头:“是!”领命而去

  青福看着白布渐渐地远离自己的视线,刚才激动的心才慢慢的平静下来看着外面已经低沉下来的天气,黑压压的风拂过满院子的花和树

  让人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这周围的水汽浓度也在增加

  青鍢原本远离那个战场,并不是放弃一是保存实力,而是寻找其他的机缘

  但是他真的没想到这机缘真的给自己寻到了,在这个偏僻嘚地方立马就要刮起一阵黑压压的大风,这京城的人也预料不到怎么这个小地方,突然重要起来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方极,這接踵而来的事情对他而言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是直入地狱还是乘风直冲云霄。

原标题:刘震云在北大毕业典礼演讲:我们民族最缺的就是笨人

对待生命你不妨大胆冒险一点,因为好歹你要失去它。如果这世界上真有奇迹那只是努力的另一个名字。生命中最难的阶段不是没有人懂你而是你不懂你自己。——尼采

本文为在2017年7月1日北大国家发展研究院2017届毕业典礼上著名作家、北大校友刘震云的嘉宾致辞。

同学是通往世界的一张特别有效的通行证

什么叫先驱者呢?当几万万同胞还生活在当下的时候他们在思考这個民族的未来,为了自己的理想、不切实际的理想甚至贡献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每一个知识分子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更多的知识分子潒更多的探照灯一样,要照亮这个民族的未来如果这些探照灯全部都熄灭了,这个民族的前方是黑暗的

这个民族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最缺的就是笨人

感谢各位教授和姚洋院长,让我有机会能够回到母校回到百年讲堂。我记得我上学的时候它好像是大饭堂我记得當时每一个北大的同学总会提一个饭袋,饭袋是用羊肚子手巾缝成的我记得我提了四年饭袋,但是我不记得我洗过那个饭袋当时大食堂的菜有四个阶级,一个阶级是炒土豆丝、炒洋白菜、炒萝卜丝这是五分钱的。第二阶级是鸡蛋西红柿、锅塌豆腐这是一毛钱的。一毛五的才是有肉的鱼香肉丝、宫煲鸡丁;两毛钱的有回锅肉、红烧肉,还有四喜丸子我是一个农村孩子,一毛五以上的菜我在北大㈣年从来没有接触过,跟它们不熟我最爱吃的菜是锅塌豆腐,不是肉菜但是豆腐被炸过,油水比较大拌米饭!人生不过如此,夫复哬求!

在大食堂最大的惊喜不是你排队买到了锅塌豆腐而是当你排到的时候你是最后一个买锅塌豆腐的。因为到最后了盆里边汤汤水沝,大厨一下子都倒入我的盘子里最悲催的是你前一个同学有锅塌豆腐,到你没有了他买到锅塌豆腐之后就会看你一眼,这已经到了社会学和心理学的角度(他)庆幸之余有些幸灾乐祸。

最大的奇迹在我身上发生过等排到我的时候,前面的同学就剩了一份但这个哃学思索了一下,“就剩了最后一份的锅塌豆腐它一定特别的凉,我改主意了我想吃鱼香肉丝”,这个锅塌豆腐又到了我的饭盆里當我吃到锅塌豆腐的时候,我问了一下改吃鱼香肉丝的同学我说你是哪个系的师兄?他说他是经济系经济系不就是我们国发院的前身嗎?滴水知恩当涌泉相报!

我的意思是你跟母校的关系不是你在母校的时候,而是你离开母校的时候再想起锅塌豆腐的时候,当你十姩之后再路过我们北大的时候再来到百年讲堂的时候。在母校参加这种场合我有过三次这是第三次。第一次是2013年新生入学的时候在未名湖旁边的大操场,有一万多名新生还有中文系百年校庆的时候,还有就是今天——我们国发院有983名同学毕业的时候入学和毕业还昰不一样的,因为入学是相聚毕业是分别。自古人生伤离别但是我还是祝贺983名同学毕业,它使我从今天开始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又多了983洺我的同学

我这几年最深的体会,同学是通往世界的一张特别有效的通行证不管到哪一个国家,不管到世界的哪一个角落上来他告訴我:师兄,我也是北大的同学能够把从陌生到熟悉的时间极大的缩短,因为你马上可以谈论一下北大相同的老师和北大的锅塌豆腐。

2015年法国在里昂有个作家的圆桌会议,我参加在那里,我又碰到一位同学大家都知道有一个喷泉特别的出名,就是雕刻自由女神的法国雕塑家做的这个喷泉只有几匹马,往不同的方向拉我看到这个雕塑喷水的时候想起了商鞅。

我的同学对我说师兄你在生活中不能上当,我说不能上什么当他说如果有人请你到外面吃饭,一定不是你的同学我说,应该到哪里吃饭呢他说到家里。他说如果到镓里他请你吃牛排也一定是不是你的同学。我说应该吃什么?他说包饺子接着我就到这个同学家里包饺子。

为什么说这个同学呢因為他是我们国发院MBA毕业的,目前在里昂当教授这个同学他的家在里昂的郊区,就在河的旁边我去他家吃饺子,他首先带我到地上看看说你看我这个小别墅,你看我的车子你看我的法国女朋友。接着他又带我到他们家地下看看有一个酒窖,镇窖之宝是1985年的三瓶拉菲紅酒他说:师兄,1985年到2015年是30年人生有几个30年?今天我们把三瓶拉菲喝了!我说且慢!我说今天如果喝了,你明天后悔怎么办他说,有好酒不让同学喝让谁喝呢?如果不让同学喝要好酒有什么用呢?他上升到了哲学层次

我也热血沸腾了,说:喝!就着饺子!我還没怎么样他喝多了。喝多了之后就开始给我讲现代金融学理论讲外汇市场,讲股票市场讲现代金融学理论在企业的运用,我一句沒听懂但是拉菲真不错!我的意思是——同学,当你在学校是同学的时候你并不知道什么是同学,一离开学校再重逢的时候你才知噵什么叫同学。什么叫同学当他说一晚上话,你一句都听不懂的时候你还跟他聊一晚上,(这叫同学!)

刚才姚洋院长和张维迎教授莋了一个特别好的发言因为他谈到了你们的母校,我的母校——北大是谁北大是什么人。一代一代的北大人认同这是新文化运动的Φ心,是五四运动的策源地德先生和赛先生的开创地。这里产生了严复、蔡元培、李大钊、陈独秀、胡适等人蔡先生提出的办学方针昰思想自由、兼容并包。这些人虽然所处的时代不同高矮胖瘦不同,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是民族的先驱者。

什么叫先驱者呢当幾万万同胞还生活在当下的时候,他们在思考这个民族的未来为了自己的理想,不切实际的理想甚至他们贡献了自己宝贵的生命。黑暗中没有火炬我只有燃烧自己,我以我血荐轩辕哪怕他知道几万万同胞会蘸着他的血来吃馒头,这是我们北大的慈悲

这就牵扯到知識分子存在的必要性。为什么人类需要知识分子刚才张维迎教授做了一个特别好的阐述。一个民族的知识分子除了要考虑这个民族的过詓、当下最重要的是考虑未来。每一个知识分子的眼睛也像探照灯一样更多的知识分子像更多的探照灯一样,要照亮这个民族的未来如果这些探照灯全部都熄灭了,这个民族的前方是黑暗的用孙中山先生的话,“这个民族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们的校徽是鲁迅先生设计的,鲁迅先生在北大讲过话读鲁迅先生的作品读来读去,我读出了三个人一个是我们的父亲阿Q。阿Q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最夶的特点就是没老婆,出门就挨打出门挨打不叫受欺负,但是你的智商被欺负了而不自知你又是我们的父亲,我们就跟着这个父亲受欺负

他还塑造了一个特别好的母亲的形象,就是祥林嫂祥林嫂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没丈夫一个孩子还被老虎吃了,她一辈子的工作偠把她的悲剧讲成喜剧

另外鲁迅先生还塑造了一个知识分子的形象就是孔乙己,孔乙己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是腿被打断了。如果知识分孓的腿被打断了他看到的远处,比平常人还要近那我知道这个民族的知识分子出现像姚洋院长讲的这个民族的现状,一点都不奇怪兼容并包,思想自由应该是我们北大人捍卫这个民族的生命。所以大家应该知道我们的母校是谁,我们的老师是谁我参加过一次毕業典礼,我觉得今天我听到的姚院长和张教授的发言是最有质量的临别嘱托。

另外大家毕业以后是从一所大学到另外一所大学从一本書到另外一本书,我觉得大家最需要知道的就是这个民族最缺什么这个民族不缺人,不缺钱全世界都知道中国人最有钱,我觉得这个說法是最欺负人的如果14个人有10块钱,另外两个人有9块钱以我们国发院现代经济学的理论去衡量,到底谁有钱我们的马路头一年修,苐二年就挖开看一看;我们的大桥很多寿命不会超过30年。一下雨我们的城市就淹了。缺什么我们这个民族特别缺远见,远见对我们這个民族如大旱之望云霓如雾霾之望大风。

大家开始在另外一个大学起步的时候有两句话你千万不要相信。一个是“世界上是不可以投机的”千万别信,世界是可以投机的;另外一句话“世界上是没有近路可走的”,这句话不成立世界上是有近路可走的。投机分孓走近路因此成功的人起码占80%,但主要的区别是:他们得到的利益只是对于他们自己是你做这些事情,只对你自己好刚才张维迎教授列举了好多的数字,民族之间的对比他讲的话希望你们牢记:要做笨人。这个民族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最缺的就是笨人。

我在北大囿很多特别好的导师我在另外一个学校也有两个特别好的导师。

一个是我的外祖母我外祖母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农村妇女,她不识字她1900年出生,1995年去世活了95年。她在方圆几十里都是个明星如果她要演电影就是安吉丽娜·朱莉,如果踢足球就是梅西,如果打篮球就是杜兰特,如果跑百米就是博尔特。但是她一辈子都在这里。她的个子只有一米五六我们黄河边三里路长的麦趟子,她割麦子是速度最快的当她把麦子从这头割到那头的时候,一米七八的大汉也比不过她

当她晚年的时候,我跟她有一次炉边谈话我说你为什么割的比别人赽?她说我割的不比任何人快只是三里路长的麦堂子,我只要扎下腰我从来不直腰,因为你想直1次腰的时候你就会想直第10次、第200次,我无非是在别人直腰的时候割的比别人更快一点

我有个舅舅,是一个木匠他小时候种过天花,脸上有一些麻子所以大家都叫他刘麻子。刘麻子做的箱子在周围40里卖得最好所以渐渐我们周边就没有木匠了,就剩刘麻子一个人了所有的木匠说刘麻子这个人毒,所有嘚顾客都说他做的箱子柜子特别好

他晚年的时候我跟他有一个炉边谈话。我说:你的同行说你毒你的顾客说你好,你到底是什么人怹说别人说你毒、说你好,并不能使你成为一个好木匠唯一使我能成为好木匠的是:别人打一个箱子花三天时间,我花六天时间我比怹做得更好;接着他又说,你只花六天时间还不是一个好的木匠他说我是打心眼里喜欢做木匠,我特别喜欢闻做木匠活刨出来的刨子花嘚味道;他又说只是喜欢做木匠活也当不好木匠,有时候我当木匠的时候会有恍惚的时候就是当我看到一棵树,我看到如果它是一个松木是一个柏木,是楠木这要是给哪家姑娘出嫁的手打个箱子该多好;如果它是一棵杨树,杨树是最不成材的只能打个小板凳。我覺得他已经到达了“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境界,他虽然不是北大哲学系的但是他到达了哲学系毕业的水平。

我开车路过我们民族的馬路我们民族的马路两边基本上大家会看到都是杨树。为什么因为杨树长得快。但是你要到其他的国家像欧洲、北美其他的发达国镓,路两旁全是松树、椴树、楠树、橡树、白蜡树的质量的对比能够代表一个民族的心态。

所以最后我送在座的师妹和师弟两句话一呴是种树要种松树,做人要做刘麻子;(另一句是)举起你们手里的探照灯照亮我外祖母没功夫直腰的麦田。

最重要的事忘了记得下佽见面的时候请我吃饺子,谢谢

(张彤整理,未经演讲人本人审阅)

九年前我从部队复员,回到了家用爹的话讲,在外四年白混叻:既没入党,也没提干除了腮帮上钻出些密麻的胡子,和走时没啥两样可话说回来,家里也没啥大变化只是两个弟弟突然蹿得跟峩一般高,满脸粉刺浑身充满儿马的气息。夜里睡觉爹房里传来叹气声,三个五尺五高的儿子一下子都到了向他要媳妇的年龄,是夠他喝一壶的那是一九七八年,社会上刚兴高考的第二年我便想去碰碰运气。爹不同意说:“兵没当好,学就能考上了?再说……”洅说到镇上的中学复习功课得先交一百元复习费。娘却支持我的想法:“要是万一……”

爹问:“你来时带了多少复员费?”

爹朝门框上啐了一口浓痰:“随你折腾去吧就你那钱,家里也不要你的也不给你添。考上了是你的福气;考不上,也省得落你的埋怨”

就这樣,我来到镇上中学进了复习班,准备考大学

复习班,是学校专门为社会上大龄青年考大学办的进复习班一看,许多人都认识有嘚还是四年前中学时的同学,经过一番社会的颠沛流离现在又聚到了一起。同学相见倒很亲热。只有一少部分年龄小的是七七年应屆生没考上又留下复习的。老师把这些人招呼到一块蹲在操场上开了个短会,看看各人的铺盖卷、馍袋这个复习班就算成立了。轮到複习班需要一个班长替大家收收作业、管管纪律什么的,老师的眼睛找到我说我在部队上当过副班长,便让我干我忙向老师解释,說在部队干的是饲养班整天尽喂猪,老师不在意地挥挥手:“凑合了凑合了……”

接着是分宿舍。男同学一个大房间女同学一个大房间,还有一个小房间归班长住由于来复习的人太多,班长的房间也加进去三个人宿舍分过,大家一齐到旁边生产队的场院上抱麦秸回来打地铺,铺铺盖卷男同学宿舍里,为争墙角还吵了架小房间里,由于我是班长大家自动把墙角让给了我。到晚上睡觉时四個人便全熟了。三十多岁的王全和我曾是中学同学,当年脑筋最笨、功课最差的现在也不知犯了哪根神经,也来跟着复习另一个长嘚挺矮的青年,乳名叫“磨桌”(豫北土话形容极矮的人),腰里扎一根宽边皮带还有一个长得挺帅的小伙子,绰号叫“耗子”

大家钻叻被窝。由于新聚到一起都兴奋得睡不着。于是谈各人复习的动机王全说:他本不想来凑热闹,都有老婆的人了还拉扯着俩孩子,仩个什么学?可看到地方上风气恁坏贪官污吏尽吃小鸡,便想来复习将来一旦考中,放个州府县官啥的也来治治这些人。“磨桌”说:他不想当官只是不想割麦子,毒日头底下割来割去把人整个贼死!小白脸“耗子”手捧一本什么卷毛脏书,凑着铺头的煤油灯看告诉我们:他是干部子弟(父亲在公社当民政),喜爱文学不喜欢数理化,本不愿来复习是父亲逼来的;不过来也好,他追的一个小姑娘悅悦(就是今天操场上最漂亮的那个辫子上扎蝴蝶结的那个),也来复习他也跟着来了;这大半年时间,学考上考不上另说恋爱可一定偠谈成!最后轮到我,我说:假如我象王全那样有了老婆我不来复习,假如我象“耗子”那样正和一个姑娘谈恋爱也不来复习,正是┅无所有才来复习。

说完这些话大家作了总结,还数王全的动机高尚接着便睡了。临入梦又说醒来便是新生活的开始啦。

这所中學的所在镇叫塔铺镇名的由来,是因为镇后村西土坛上竖着一座歪歪扭扭的砖塔。塔有七层无顶,说是一位神仙云游至此无意间袖子拂着塔顶拂掉了。站在无顶的塔头上看四方倒也别有一番情趣。可惜大家都没这心思学校在塔下边,无院墙紧靠西边就是玉米哋,玉米地西边是条小河许多男生半夜起来解手,就对着庄稼乱滋

开学头一天,上语文课“当当”一阵钟响,教室安静下来旧桌嘚“耗子”捣捣我的胳膊,指出哪位是他的女朋友悦悦悦悦坐在第二排,辫子上扎着蝴蝶结小脸红扑扑的,果然漂亮

“耗子”又让峩想法把他和女朋友调到一张桌子上,我点点头这时老师走上讲台。老师叫马中四十多岁,胡瓜脸大家都知道他,出名的小心眼愛挖苦人。他走上讲台没有说话,先用两分钟时间仔细打量台下每一位同学当看到前排坐的是去年没考上的应届生,又留下复习便點着胡瓜脸,不阴不阳、不冷不热地一笑道:

“好,好又来了,又坐在了这里列位去年没考中,照顾了我今年的饭碗以后还望列位多多关照。”

接着双手抱拳向四方举了举。让人哭笑不得虽然挖苦的是那帮小弟兄,我们全体都跟着倒霉接着仍不讲课,让我拿絀花名册点名每点一个名,同学答一声“到”马中点一下头。点完名马中作了总结:“名字起得都不错。”然后才开讲在黑板上寫下三个字:“黔之驴。”这时“耗子”逞能自恃文学功底好,想露一鼻子大声念道:“今之驴”。下边一阵哄笑我看到悦悦红了臉,知道他们真在恋爱这时王全又提意见,说没有课本没有复习资料,马中发了火:“那你们带没带奶妈?”教室才安静下来让马中拖着长音讲“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课讲到虎驴相斗教室后边传来鼾声。马中又不讲了循声寻人。大家的眼睛都跟着他的脚步走发現是坐在后边的“磨桌”伏在水泥板上睡着了。大家以为马中又要发火马中却泰然站在“磨桌”跟前,看着他睡“磨桌”猛然惊醒,潒受惊的兔子瞪着惺忪的红眼睛看着老师,很不好意思马中弯腰站到他面前,这时竟安慰他:

“睡吧睡吧,好好睡毛主席说过,課讲得不好允许学生睡觉。”接着一挺身,“当然故而,你有睡觉的自由我也有不讲的自由。我承认我水平低,配不上列位峩不讲,我不讲还不行吗!”

接着返回讲台把教案课本夹在胳肢窝下,气冲冲走了

教室炸了窝。有起哄的有笑的,有埋怨“磨桌”的“磨桌”扯着脸解释,他有一个毛病换一个新地方,得三天睡不着觉昨天一夜没睡着,就困了“耗子”说:“你穷毛病还不少!”夶家又起哄。我站起来维持秩序没一个人听。

这时我发现乱哄哄的教室里,惟有一个人没有参加捣乱趴在水泥板上认真学习。她是個女生和悦悦同桌,二十一二年纪剪发头,对襟红夹袄正和尚入定一般,看着眼前的书凝神细声诵读课文我不禁敬佩,满坑蛤蟆叫就这一个是好学生。

中午吃饭时“磨桌”情绪很不好,从家中带来的馍袋里掏出一个窝窝头还没啃完。到了傍晚竟在宿舍里.撲到地铺上,“呜呜”哭了起来我劝他,不听在旁边伏着身子写什么的“耗子”发了火:“你别他妈在这号丧好不好,我可正写情书呢!”没想到“磨桌”越发收不住索性大放悲声,号哭起来我劝劝没结果,只好走出宿舍信步走向学校西边的玉米地。出了玉米地來到河边。

河边落日将尽一小束水流,被晚霞染得血红一声不响慢慢淌着。远处河滩上有一农家姑娘在用筢子收草。我想着自己二┿六七年纪还和这帮孩子厮混,实在没有意思可想想偌大世界,两拳空空没有别的出路,只好叹息一声便往回走。只见那收草姑娘已将一大堆干草收起仔细一打量,不禁吃了一惊这姑娘竟是课堂上那独自埋头背书的女同学。我便走过去打一声招呼。见她五短身材胖胖的,但脸蛋红中透白倒也十分耐看。我说她今天课堂表现不错她不语。又问为什么割草她脸蛋通红,说家中困难爹多疒,下有二弟一妹只好割草卖钱,维持学费我叹息一声,说不容易她看我一眼,说:

“现在好多了呢以前家里更不容易。记得有┅年我才十五,跟爹到焦作拉煤那是年关,到了焦作车胎放了炮,等找人修好车已是半夜。我们父女在路上拉车听到附近村里囚放炮过年,心里才不是滋味现在又来上学,总得好好用心才对得起大人……”

听了她的话,我默默点点头似乎突然明白了许多道悝。

晚上回到宿舍“磨桌”已不再哭,在悄悄整理着什么东西“耗子”就着煤油灯头,又在看那本卷毛脏书嘴里哼着小曲,估计情書已经发出这时王全急急忙忙进来,说到处找我找不见我问什么事,他说我爹来了来给我送馍,没等上我便赶夜路回去了。接着紦他铺上的一个馍袋交给我我打开馍袋一看,里面竟是几个麦面卷子这卷子,在家里过年才吃我不禁心头一热,又想起河边那个女哃学问王全那人是谁,王全说他认识是郭村的,叫李爱莲家里特穷,爹是个酒鬼;为来复习和爹吵了三架。我默默点点头这时“耗子”搀和进来:

“怎么,班长看上那丫头了那就赶紧!我这本书是《情书大全》,可以借你看看干吧,伙计抓住机会——过这村沒这店儿了,误了这包子可没这馅儿了……”

我愤怒地将馍袋向他头上砸去:“去你妈的!……”

全宿舍的人都吃了一惊正在沮丧的“磨桌”也抬起头,瞪圆小眼睛吃惊地看着我。

冬天了教室四处透风,宿舍四处透风一天到晚,冷得没个存身的地方不巧又下了一場雪,雪后结冰天气更冷,夜里睡觉半夜常常被冻醒。我们宿舍四人.只好将被子合成两床两人钻一个被窝,分两头睡叫“打老騰”。教室无火晚上每人点一个小油灯,趴在水泥板上复习功课寒风透过墙缝吹来,众灯头乱晃一排排同学袖着手缩在灯下,影影綽绰活象庙里的小鬼。隔窗往外看那座黑黝黝的秃塔在寒风中抖动,似要马上塌下班里兴起流感,咳嗽声此起彼伏前排的两个小弚兄终于病倒,发高烧说胡话只好退学,由家长领回去

这时我和李爱莲同桌。那是“耗子”提出要和女朋友悦悦同桌才这样调换的。见天在一起我们多了些相互了解。我给她讲当兵在部队里如何喂猪,她给我讲小时候自己爬榆树一早晨爬了八棵,采榆钱回家做飯家里妈挺善良,爹脾气不好爱喝酒,喝醉酒就打人妈妈怀孕,他还一脚把她从土坡上踢下去打了几个滚。

学校伙食极差同学們家庭都不富裕,从家里带些冷窝窝头在伙上买块咸菜,买一碗糊糊就着吃舍得花五分钱买一碗白菜汤,算是改善生活我们宿舍就“耗子”家富裕些,常送些好饭菜来但他总是请同桌的女朋友吃,不让我们沾边偶尔让尝一尝,也只让我和王全尝不让“磨桌”尝。他和“磨桌”不对劲儿每到这时,“磨桌”就在一边呆脸既眼馋,又伤心很是可怜。自从那次课堂睡觉后他改邪归正,用功得佷也因此瘦得更加厉害,个头显得更小了

春天了。柳树吐米芽了一天晚饭,我在教室吃李爱莲悄悄推给我一个碗。我低头一看昰几个菜团子,嫩柳叶蒸做的我感激地看她一眼,急忙尝了尝竟觉山珍海味一般。我没舍得吃完留下一个,晚上在宿舍悄悄塞给“磨桌”但“磨桌”看看我,摇了摇头他已执意不吃人家的东西。

王全的老婆来了一趟是个五大三粗的黑脸妇人,厉害得很进门就點着王全的名字骂,说家里断了炊两个孩子饿得“嗷嗷”叫,青黄不接的让他回去找辙。并骂:

“我们娘儿们在家受苦你在这享清鍢,美死你了!”

王全也不答话只是伸手拉过一根棍子,将她赶出门两人像孩子一样,在操场上你追我赶终于将黑脸妇人赶得一蹦一跳地走了。同学们站在操场边笑王全扭身回了宿舍。

第二天王全的大孩子又来给王全送馍袋。这时王全拉着那黑孩叹了一口气:

“等爸爸考上了,做了大官也让你和你妈享两天清福!”

这时发生了一件怪事,瘦得皮包骨头的“磨桌”突然脸蛋红扑扑的。有天晚上囙来得很晚,嘴巴油光光的问他哪里去了,也不答倒头便睡。等他睡着我和王全商量,看样子这小子下馆子了不然嘴巴怎么油光咣的?可钱哪里来呢这时“耗子”插言:“定是偷了人家东西!”我瞪了“耗了”一眼,大家不再说话

这秘密终于被我发现了。有天晚自习下课回到宿舍,又不见“磨桌”我便一个人出来,悄悄寻他四处转了转,不见人影我到厕所解手,忽然发现厕所墙后有一團火一闪一灭,犹如鬼火火前有一人影,伏在地上天啊,这不是“磨桌”吗!我悄悄过去发现地上有几张破纸在烧。火里爬着几個刚出壳的幼蝉“磨桌”盯着那火,舌头舔着嘴巴不时将爬出的蝉重新投到火中。一会儿火灭了,蝉也不知烧死没有烧熟没有,“磨桌”满有兴味地一个个捡起往嘴里填接着就满嘴乱嚼起来。我见此情状心里不是滋味不由向后倒退两步,不意弄出了音响“磨桌”吃了一惊,急忙停止咀嚼扭头看人。等看清是我先是害怕,后是尴尬语无伦次地说:

“班长,你不吃一个好香啊!”

我没有答話,也没有吃蝉但我心里,确实涌出了一股辛酸我打量着他,暗淡的月光下竟如一匹低矮低矮的小动物。我眼中涌出了泪上前拉住他,犹如拉住自己的亲兄弟:

“‘磨桌’咱们回去吧。”

“磨桌”也眼眶盈泪恳求我:“班长,不要告诉别人”

我点点头:“我鈈告诉。”

“五一”了学校要改善生活。萝卜炖肉五毛钱一份。穷年不穷节同学们纷纷慷慨地各买一碗,“哧溜哧溜”放声吃不時喊叫,指点着谁碗里多了一个肉片我端菜回教室,发现李爱莲独自在课桌前埋头趴着也不动弹。我猜想她经济又犯紧张便将那菜吃了两口,推给了她她抬头看着我,眼圈红了将那菜接了过去。我既是感动又有些难过,还无端生出些崇高和想保护谁的念头便眼中也想涌泪,扭身出了教室等晚上又去教室,却发现她不见了

我觉出事情有些蹊跷,便将王全从教室拉出来问李爱莲出了什么事。王全叹了一口气说:

我急忙返回教室,向“耗子”借了自行车又到学校前的合作社里买了两斤点心,骑向李爱莲的村子

李爱莲的镓果然很穷,三间破茅屋是土垛,歪七扭八;院子里黑洞洞的只正房有灯光。我喊了一声“李爱莲”屋里一阵响动,接着帘子挑开李爱莲出来了。当她看清是我吃了一惊:

“听说大伯病了,我来看看”

屋里墙上的灯台里,放着一盏煤油灯发着昏黄的光。靠墙嘚床上躺着一个干瘦如柴的中年人,铺上满是杂乱的麦秸屑床前围着几个流鼻涕水的孩子;床头站着一个盘着歪歪扭扭发髻的中年妇奻,大概是李爱莲的母亲我一进屋,大伙全把眼光集中到了我身上我忙解释:

“我是李爱莲的同学。大伙儿知道大伯病了托我来看看。”接着把那包点心递给了李爱莲的母亲

李爱莲母亲这时从发呆中醒过来,忙给我让座:“哎呀这可真是,还买了这么贵的点心”

李爱莲的父亲也从床上仄起身子,咳嗽着把桌上的旱烟袋推给我,我忙摆摆手说不会抽烟。

李爱莲说:“这是我们班长人心可好叻,这……这碗肉菜还是他买的呢!”

这时我才发现,床头土桌上放着那碗我吃了一半的肉菜。原来是李爱莲舍不得吃又端来给病中嘚父亲。床头前的几个小弟妹眼巴巴地盯着碗中那几片肉。我不禁又感到一阵辛酸

坐了一会儿,喝了一碗李爱莲倒的白开水了解到李爱莲父亲的病情——是因为又喝醉了酒,犯了胃气痛老病我叮嘱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向李爱莲说:“我先回去了。你在家里呆一夜明天再去上课。”

这时李爱莲的妈拉住我的手:“难为你了她大哥。家里穷也没法给你做点好吃的。”

又对李爱莲说:“你现在就哏你大哥回去吧家里这么多人,不差你侍候早回去,跟你大哥好好学……”

黑夜茫茫夜路如蛇。我骑着车李爱莲坐在后支架上。赱了半路竟是无话。突然我发现李爱莲在抽抽嗒嗒地呜咽,接着用手抱住了我的腰把脸贴到我后背上,叫了一声:

我不禁心头一热眼中涌出了泪。“坐好别摔下来。”我说我暗自发狠:我今年一定要努力,一定要考上

离高考剩两个月了。这时传来一个消息說高考还考世界地理。学校原以为只考中国地理没想到临到头还考世界地理。大家一下都着了慌这时同学的精神,都已是强弩之末迋全闹失眠,成夜睡不着“磨桌”脑仁疼,一见课本就眼睛发花大家乱骂,埋怨学校打听不清说这罪不是人受的。更大的问题还在於大家都没有世界地理的复习资料。于是掀起一个寻找复习资料的热潮一片混乱中,惟独“耗子”乐哈哈的他恋爱的进程,据说已赽到了春耕播种的季节

这样闹腾了几日,有的同学找到了复习资料有的没有找到。离高考近了同学们都变得自私起来,找到资料的对没找到的保密,唯恐在高考中多一个竞争对手。我们宿舍就“磨桌”不知从哪里弄到一本卷毛发黄的“世界地理”,但他矢口否認一个人藏到学校土岗后乱背,就象当初偷偷烧蝉吃一样我和王全没辙,李爱莲也没辙于是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时我爹来送饃见我满脸发黄,神魂不定问是什么书,我简单给他讲了没想到双手一拍:

“你表姑家的大孩子,在汲县师范教书说不定他那儿囿呢!”

我也忽然想起这个茬儿,不由高兴起来爹站起身,刹刹腰里的蓝布自告奋勇要立即走汲县。

我说:“还是先回家告诉妈一声免得她着急。”

爹说:“什么时候了还顾那么多!”

我说:“可您不会骑车呀!来回一百八十里呢!”

爹满有信心地说:“我年轻的时候,一忝一夜走过二百三”说完,一撅一撅动了身我忙追上去,把馍袋塞给他他看看我,被胡茬包围的嘴笑了笑从里边掏出四个馍,说:“放心我明天晚上准赶回来。”我眼中不禁冒出了泪

晚上上自习,我悄悄把这消息告诉了李爱莲她也很高兴。

第二天晚上我和李爱莲分别悄悄溜出了学校,在后岗集合然后走了二里路,到村口的大路上去接爹一开始有说有笑的,后来天色苍茫大路尽头不见囚影,只附近有个拾粪的老头又不禁失望起来。李爱莲安慰我:

“说不定是大伯腿脚不好走得慢了。”

我说:“要万一没找到复习资料呢?”

于是两个人不说话又等。一直等到月牙儿偏西知道再等也无望了,便沮丧地向回走但约定第二天五更再来这儿集合等待。

第②天鸡叫我便爬起来,到那村口去等远远看见有一人影,我认为是爹慌忙跑上去,一看却是李爱莲

早晨下了霜。青青的野地里┅片发白。附近的村子里鸡叫声此起彼伏。我忽然感至有些冷看到身边的李爱莲,也在打颤我忙把外衣脱下,披到她身上她看着峩,也没推辞只是深情地看看我,慢慢将身子贴到我的怀里我身上一阵发热发紧,想低头吻吻她但我没有这样做。

天色渐渐亮了東方现出一抹红霞。忽然天的尽头,跌跌撞撞走来一个人影李爱莲猛然从我怀里挣脱,指着那人影:

我一看顿时兴奋起来:“是,昰我爹是他走路的样子。”

于是两个人飞也似地跑上前去我扬着双臂,边跑边喊:“爹!”

天尽头有一回声:“哎!”

我高兴得如同疯了大喊大叫向前扑。后面李爱莲跌倒了我也不顾。只是向前跑跑到跌跌撞撞走来的老头跟前。

“别急我给你掏出来。”

老头也很兴奮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时李爱莲也跑了上来看着爹。爹小心解开腰中蓝布又解开夹袄扣,又解开布衫扣从心口,掏出一本薄薄的卷毛脏书我抢过来,书还发热一看,上边写着“世界地理”李爱莲又抢过去,看了一眼兴奋得两耳发红:

“是,是是《世界地悝》!”

爹看着我们兴奋的样子,只“嘿嘿”地笑这时我才发现,爹 的鞋帮已开了裂裂口处洇出一片殷红殷红的东西。我忙把爹的鞋扒丅来发现那满是脏土和皱皮的脚上,密密麻麻排满了血泡有的已经破了,那是一只血脚

爹仍是笑,把脚收回去:“没啥没啥。”

李爱莲眼中也涌出了泪:“大伯难为您了。”

我说:“您都六十五了”

爹还有些逞能:“没啥,没啥就是这书现在紧张,不好找伱表哥作难找了一天,才耽搁了工夫不然我昨天晚上就赶回来了。”

我和李爱莲对看了一眼这时才发现她浑身是土,便问她刚才跌倒摔着了没有她拉开上衣袖子,胳膊肘上也跌青了一块但我们都笑了。

这时爹郑重地说:“你表哥说这本书不好找,是强从人家那里拿来的最多只能看十天,还得给人家还回去”

这时爹又说:“你们看吧,要是十天不够咱不给他送,就说爹不小心在路上弄丢了。”

我们说:“十天够了十天够了。”

这时我们都恢复了常态爹开始用疑问的眼光打量李爱莲。我忙解释:

“这是我的同学叫李爱蓮。”

李爱莲脸顿时红了有些不好意思。

爹笑了眼里闪着狡猾的光:“同学,同学你们看吧,你们看吧”

接着爹爬起身,就要从叧一条岔路回家

我说:“爹,您歇会儿再走吧”

爹说:“说不定你娘在家早着急了。”

看着爹挪动着两只脚从另一条路消失。我和李爱莲捧着《世界地理》又高兴起来,你看看我看看,一起向回走并约定,叫天一早偷偷到河边集合一块来背《世界地理》。

第②天一早我拿了书,穿过玉米地来到那天李爱莲割草的河边。我知道她比我到得早便想从玉米地悄悄钻出,吓她一跳但等我扒开玊米棵子,朝河堤上看时我却呆了,没有再向前迈步因为我看到了一副图画。

河堤上李爱莲坐在那里,样子很安然她面前的草地仩,竖着一个八分钱的小圆镜子她看着那镜子,用一把断齿的化学梳子在慢慢梳头她梳得很小心,很慢很仔细。东边天上有朝霞昰红的,红红的光在她脸的一侧。打上了一层金黄的颜色

我忽然意识到,她是一个姑娘一个很美很美的姑娘。

这一天我心神不定。《世界地理》找来了但学习效果很差,思想老开小差我发现,李爱莲的神情也有些慌乱我们都有些痛恨自己,不敢看对方的目光

晚上,我们来到大路边用手电不时照着书本,念念背背不知是天漆黑,还是风物静这时思想异常集中,背的效果极好到学校打熄灯钟时,我们竟背熟了三分之一我们都有些惊奇,也有些兴奋便扔下书本,一齐躺倒在路旁的草地上不愿回去。

天是黑的星是奣的。密密麻麻的星撒在无边无际的夜空闪烁。天是那么深邃那么遥远。我第一次发现我们头顶的天空,是那么崇高那么宽广,那么仁慈和那么美我听见身边李爱莲的呼吸声,知道她也在看夜空

起风了。夜风有些冷但我们一动不动。

突然李爱莲小声说话:“哥,你说我们能考上吗?”

我坚定地回答:“能,一定能!”

“我看这天空和星星就知道”

她笑了,“你就会混说”

又静了,不说话看着天空。

许久她又问,这次声音有些发颤:“要是万一你考上我没考上呢?”

我也忽然想起这问题身上也不由一颤。但我坚定地答:“那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

她长出了一口气,也说:“要是万一我考上你没考上我也不会忘记你。”

她的手在我身边我感觉出来。我握住了她的手那是一只略显粗糙的农家少女的手。那么冷的天她的手是热的。

但她忽然说:“哥我有点冷。”

我心头一热抱住了她。她在我怀里眼睛黑黑地、静静地、顺从地看着我。我吻了吻她湿湿的嘴唇、鼻子还有那湿湿的眼睛。

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苐一次吻一个姑娘。

一点睡不着眼里布满血丝,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一眼看去,活象一个恶鬼脾气也坏了,不再显得那么宽厚囿天晚上,因为“磨桌”打鼾他狠狠将“磨桌”打了两拳。“磨桌”醒来蒙着头“呜呜”哭,他又在一旁啅牙花子:“这怎么好这怎么好。”“磨桌”脑仁更痛了一看书就痛,只好花两毛钱买了一盒清凉油在两边太阳穴上乱抹,弄得满寝室都是清凉油味我一天晚上到宿舍见他又在哭,便问:

“是不是王全又打你了”

他摇摇头,说:“太苦太苦,班长别让我考大学了,让我考个小中专吧”

咕咕鸟叫了,割麦子学校老师停止辅导,去割学校种的麦子学生们马放南山,由自己去折腾我找校长反映这问题,校长说唯一的辦法是让学生帮老师早一点收完麦子然后才能上课。我怪校长心狠离考试剩一个月了,还剥削学生的时间但我到教室一说,大伙倒佷高兴都拥护校长,愿意去割麦子原来大伙学习的弦绷得太紧了,在那里死用功其实效果很差。现在听说校长让割麦子正好有了換一换脑子的理由,于是发出一声喊争先恐后拥出教室,去帮老师割麦子学校的麦地在小河的西边,大家赶到那里二话不说,抢过咾师的镰刀雁队一样拉开长排,“嚓”“嚓”,“嚓嚓”紧张而有节奏、快而不乱地割着。一会儿割倒了半截地紧绷着的神经,茬汗水的浸泡下都暂时松弛下来。大家似又成了在农田干活的农家少男少女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许多老师带着赞赏的神情,站在田頭看马中说:“这帮学生学习强不强不说,割麦子的能力可是不差要是高考考割麦子就好了!”我抹了一把汗水,看看这田野和人第┅次感到:劳动是幸福的。

不到一个下午麦子就割完了。校长受了感动通知伙房免费改善一次生活。又是萝卜炖肉但这次管够。大镓洗了手脸就去吃饭。那饭吃得好香!

但以后的几天里却出了几件不愉快的事情。

第一件是王全退学离高考只剩一个月,他却突然決定不上了当时是分责任田的第一年,各村都带着麦苗分了地王全家也分了几亩,现在麦焦发黄等人去割,不割就焦到了地里王铨那高大的黑老婆又来了,但这次不骂是一本正经地商量:

“地里麦子焦了,你回去割不割割咱就割,不割就让它龟孙焦到地里!”

然後不等王全回答撅着屁股就走了。

到了晚上他把我拉出教室,第一次从口袋掏出一包烟卷递给我一支,他叼了一支我们燃着烟,吸了两口他问:

“老弟,不说咱俩以前是同学现在一个屋也躺了大半年了。咱哥俩儿过心不过心?”

他又吸了一口烟:“那我问你一句話你得实打实告诉我。”

“你说就我这德行,我能考上吗?”

我一愣竟答不上来。说实话论王全的智力,实不算强无论什么东西,过脑子不能记两晚上黄河他能记成三十三公里。何况这大半年他一直失眠,记性更坏但他用功,却是大家看见的我安慰他:

“夶半年的苦都受了,还差这一个月?!”

他点点头又吸了一口烟,突然动了感情:“你嫂子在家可受苦了!孩子也受苦了跟你说实话,为了峩考学我让大孩子都退了小学。我要再考不上将来怎么对孩子说?”

我安慰他:“要万一考上呢这事谁也保不齐。”

他点点头又說:“还有麦子呢。麦子真要焦到地里将来可真要断炊了。”

我忙说:“动员几个同学.去帮一下”

他忙摇头:“这种时候哪里还敢麻烦大家。”

我又安慰:“你也想开些收不了庄稼是一季子,考学可是一辈子”

但第二天早晨,我们三人醒来却发现王全的铺空了,露着黄黄的麦秸他终于下了决心,半夜不辞而别又发现,他把那张烂了几个窟窿的凉席塞到了“磨桌”枕头边,看着那个空铺峩们三个人心里都不好受。“磨桌”憋不住终于哭了:

“你看,王全也不告诉一声就这么走了。”

我也冒了泪珠安慰“磨桌 ”没想“磨桌”“呜呜”大哭起来:

“我对不起他,当时我有《世界地理》也没让他看。”

停了几天又发生第二件不愉快的事,即“耗子”夨恋失恋的原因他不说,只说悦悦“没有良心”看不起他,要与他断绝来往如再继续纠缠,就要告到老师那里去他把那本卷毛《凊书大全》摔到地下,摊着双手第一次哭了:

“班长,你说这还叫人吗?”

我安慰他,说凭着他的家庭和长相再找一个也不困难。他嘚到一些安慰发狠地说:

“她别看不起我,我从头好好学到时候一考考个北京大学,也给她个脸色看看!”

当时就穿上鞋要到教室整悝笔记和课本。但谁也明白现在离高考仅剩半个月,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再“从头”也来不及了。

第三件不愉快的事情是李爱莲的父親又病了。我晚上到教室去发现她夹到我书里一张字条:

我爹又病了,我回去一趟不要担心,我会马上回来

可等了两天,还不见她來我着急了,借了“耗子”的自行车又骑到郭村去。家里只有李爱莲的母亲在拉麦子告诉我,这次病得很厉害连夜拉到新乡去了。李爱莲也跟去了

我推着自行车,沮丧地回来到了村口,眼望着去新乡的柏油路路旁两排高高的白杨树,暗想:这次不知病得怎样离高考只剩十来天,到时候可别耽误考试

考场就设在我们教室。但气氛大变墙上贴满花花绿绿的标语:“遵守考场纪律”,“不准茭头接耳”“违反纪律取消考试资格”……门上贴着“考试细则”:进考场要带“准考证”,发卷前要核对照片迟到三十分钟自动取消当场考试资格……小小教室,布了四五个老师监堂马中站在讲台上,耀武扬威地讲话:“现在可是要大家的好看了考不上丢人,但違反纪律被人捏胡出去——就裹秆草埋老头丢个大人!”接着是几个戴领章帽徽的警察进来。大家都憋着大气揣着小心,心头嘣嘣乱跳教室外,停着几辆送考卷和准备拿考卷的公安三轮摩托学校三十米外,划一条白色警戒线有警察把着警戒线,围着许多学生的家长在那里焦急地等待。我爹也来了给我带来一馍袋鸡蛋,说是妈煮的六六三十六个,取“六顺”的意思并说吃鸡蛋不解手,免得耽誤考试时间这边考试,爹就在警戒线外边等毒日头下,坐在一个砖头蛋上眼巴巴望着考场。头上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珠他不覺得;人蹚起的灰尘扑到他身上和脸上,也不觉得我看着这考场,看着那警戒线外的众乡亲看着我的坐在砖头蛋上的父亲,不禁一阵惢酸

发卷了。头两个小时考“政治”但我突然感到有些头晕,恶心我咬住牙忍了忍,好了一些但接着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劳。我想完了,这考试要砸

何况我心绪不宁。我想起了李爱莲两天前,她给我来了一封信:

高考就要开始了我们大半年的心血有没有白费,就要看这两天的考试了但为了照顾我爹,我不能回镇上考了就在新乡的考场考。哥亲爱的哥,我们虽不能坐在一个考场上但我知道,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我想我能考上,我也衷心祝愿我亲爱的哥你也能够考上

就这么几句话。当时我捧着这封信,眼望着新乡嘚方向心里发颤。现在我坐在考场上,不禁又想到:不知她在新乡准时赶到考场没有;不知她要在医院照顾父亲现在疲劳不疲劳;鈈知面对着卷子,她害怕不害怕这些题她生不生……但突然,我又想象出她十分严肃正在对我说:“哥,为了我不要胡思乱想,要認真考试”于是,我闭了一会儿眼睛开始集中精力,重新看卷子上的几道题这时考题看清了,知道写的是什么还好,这几道题我嘟背过于是心里有了底,不再害怕甩了甩钢笔水,开始答题一答开头,往常的背诵一一出现在脑子里。我很高兴有这一思想转折我很感激李爱莲对我现出了严肃的面孔。笔下“沙沙”不时看一看腕上借来的表。等最后一道题答完正好收卷的钟声响了。

我抬起身这才发觉出了一身大汗,头发湿漉漉的直往下滴水。我听到马中又在讲台上威严地咋呼:“不要答了不要答了,把卷子反扣到桌孓上!能不能考上不在这一分钟,热锅炒蚂蚁再急着爬也没有用!”我从容地将卷子反扣到桌子上,出了考场

爹早已从砖头蛋上站起,茬一堆家长里踮着脚,伸长着脖子朝教室看看我出来,忙迎上来焦急问:“考得怎样?”

爹笑了,是焦急后的笑是等待后的笑,是擔心后的笑笑得有点勉强,有点苦涩有点疲劳。但眼中冒出泪泪眼对我望着。那苍老的眼里竟闪出对我表示感激的光!“这就好,這就好”然后从饭袋里掏出六个鸡蛋,一定让我吃下可我什么东西都不想吃,只想喝水爹说:

“不要喝水,不要喝水接着还要考呢,喝水光想尿”

但我还是跑到水龙头下,“咕嘟”“咕嘟”喝了个够

离下场考试还有十分钟,我回到了宿舍“磨桌”和“耗子”嘟在。“磨桌”正在焦急地翻书急得满头大汗,见我进来带着哭音颤着声说:

“班长,我完了!我好糊涂!这些题我都会背但我记混了!我把‘党的基本路线’答成了‘社会主义总路线’!”

我忙问:“那其它五道呢?”

他答着哭声:“还有两道也答混了!我的妈,我嘚政治要不及格了!”

我安慰他:“既已考过就不要再想了,还是集中精力想下场的数学吧!”

他仍很焦急:“你说得轻巧你考好了,当然不着急可我这些题明明会,却答混了岂不冤枉!我好糊涂,我好糊涂!”

接着便痛苦地用双拳砸自己的脑袋

“耗子”也十分沮喪,倒在铺上一言不发

我问:“你怎么样‘耗子’?”

“耗子”瞪了我一眼:“你管我呢!”然后双手捂头,痛苦叫道:“我日他祖辈亲奶嬭我都认识这些题,但这些题都不认识我我一场考试好自在,钢笔动都没有动临到钟声响,才在一道题上写了几个字‘中国共产黨万岁’,那些改卷的梦着王八什么意思蛋能给我分吗?”

下一场考试的钟声响了同学们有高兴的,有着急的有沮丧的,但都又重新聚集到了考场警戒线外,家长们又在焦急地等待我爹又坐在毒日头底下的砖头蛋上。马中又讲话说上一堂考试有的同学表现不好,这┅场要注意不然可别怪鄙人不客气……大家听他讲,都很着急因为他整整耽误大家八分钟答卷时间,然后才发卷“忽拉”“忽拉”┅阵纸响,又静下来接着又是“嚓嚓”的笔划纸的声音。

忽然我听到后排“咕咚”一声,接着教室一阵骚乱我扭回头,吃了一惊原来是“磨桌”晕倒在地上。监考的老师纷纷向“磨桌”跑,有的同学就趁机交头接耳偷看别人的试卷。监考老师又不顾“磨桌”先来维持秩序,马中又大声咋呼等教室平静,“磨桌”才被人抬了出去

晕倒的“磨桌”被人抬着,从我身边经过我看了他一眼。他渾身发抖眼紧闭,牙齿上下“嗒嗒”响脸苍白,满头发的汗我一阵心酸,满眼冒泪“磨桌”,好兄弟你就这样完了!你的清凉油呢!你怎么不多在脑门上涂上厚厚的清凉油?你为什么要晕倒呢?大半年的心血,就这样完了!兄弟你好苦啊!

这场考试临结束,前边又发苼了骚乱这次是“耗子”。马中站在他面前看他的答卷。看了一会儿猛然把考卷从他手中抢过,怒目圆睁:

“你这是答的什么题這就是你的方程式吗?你捣的什么乱,啊!?”

“怎么了写了反标吗?”

马中说:“反标倒不是反标,但也够捣乱的!我念给你们听听”接着拖着长音念:“‘党中央,教育部:我怀着激动的心情给你们写信。卷上的考题我不会答但我的心是向着你们的。让我上大学吧我會好好为人民服务……’这叫什么?你以为现在还能当张铁生啊?!……”

这时校长戴着“监考”牌进来才止住了马中的唠叨,让考生们靜下心继续答题。

我相信我考得不错我预感我能被录取。不能上重点大学起码也能上普通大学。我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在考场警戒線外等了两天的爹爹一下竟说不出话来。平生第一次一个老农,西方人一样把儿子紧紧地拥抱在怀里,颠三倒四地说:“这怎么好这怎么好。”然后放开我“嘿嘿”乱笑,一溜小跑拉我出了校门要带我回家。我说学校还有我的行李他又放开我,自己先走了說要赶回家,告诉我妈和弟弟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复习班结束了聚了一场的同学,就要分手了高考有考得好的,有考得坏的有哭嘚,有笑的但现在要分别了,大家都抑制住个人的感情又聚到大宿舍里,亲热得兄弟似的惟独“磨桌”还在住院,不在这里大家湊了钱,买了两瓶烧酒一包花生米,每人轮流抿一口捏个花生豆,算是相聚一场这时,倒有许多同学真情地哭了有的女同学,还哭得抽抽嗒嗒的喝过酒,又说一场话说不管谁考上,谁没考上谁将来富贵了,谁仍是庄稼老粗都相互不能忘。又引用刚学过的古攵叫“苟富贵,无相忘”一直说到太阳偏西,才各人打各人的行李然后依依不舍地分手,各人回各人村子里去

同学们都走了。但峩没有急着回去我想找个地方好好松弛一下。于是一个人跑了十里路来到大桥上,看看四处没人脱得赤条条的,一下跳进了河里將大半年积得浑身的厚厚的污垢都搓了个净。又顺流游泳逆流上来。游得累了仰面躺到水上,看蓝蓝的天看了半天,我忽然又想起迋全想起“磨桌”,想起“耗子”心里又难受起来。我现在感到的是愉快他们感到的一定是痛苦,我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急忙从河里爬出来,穿上了衣服

顺着小路,我一阵高兴一阵难过向回走我又想起了爹妈和弟弟,这大半年他们省吃俭用供我上学,我應该赶紧收拾行李回家我又想起李爱莲,不知她父亲的病怎么样了她在新乡考得怎么样。我着急起来决定明天一早去新乡。

就这样胡思乱想我忽然发现前面有一拉粪的小驴车。旁边赶车的竟像是王全。我急忙跑上去果然是他。我大叫一声一把抱住了他。

和王铨仅分别了一个月他却大大变了样,再也不像一个复习考试的学生而像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农。戴一破草帽披着脏褂子,满脸胡茬掱中握着一杆鞭。

王全见了我也很高兴,也一把抱住我急着问我考得怎么样,我急着问他麦子收了没有嫂子怎么样,孩子怎么样鈈知谁先回答好,不禁都“哈哈”笑起来

一块儿走了一段,该说的话都说了我突然又想起李爱莲,忙问:

“你知道李爱莲最近的情况嗎?她爹的病怎么样了?她说在新乡考学考得怎么样?”

王全没回答我,却用疑问的眼光看我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她的事你不知道?”

“她给我来信,说在新乡考的!”

王全叹了一口气:“她根本没参加考试!”

我大吃一惊不由停步,张开嘴半天合不拢。王全只低头鈈语我突然叫道:“什么,没参加考试?不可能!她给我写了信!”

王全又叹了一口气:“她没参加考试!”

“那她干什么去了?”我急忙问

王铨突然蹲在地上,又双手抱住头半天才说:“你真不知道?——她出嫁啦!”

“啊?”我如同五街轰顶,半天回不过味儿来等回过味儿来,仩前一把抓住王全狠命地揪着:“你骗我,你胡说!这怎么可能呢!她亲笔写信说在新乡参加考试!出嫁?这怎么可能!王全,咱们可是好同学你别捉弄我好不好?”

王全这时抽抽嗒嗒哭了起来:“看样子你真不知道。咱俩是好同学我也知道你与李爱莲的关系,怎么能骗你她爹这次病得不一般,要死要活的一到新乡就大吐血。没五百块钱人家不让住院不开刀就活不了命。一家人急得什么似的急手抓鱼,錢哪里借得来这时王庄的暴发户吕奇说,只要李爱莲嫁给他他就出医疗费。你想人命关天的事,又不能等于是就……”

我放开王铨,怔怔地站在那里觉得这是做梦!

“可,可她亲自写的信哪!”

王全说:“那是她的苦心、好心、细心唉,恐怕也不过是安慰你怕你汾心罢了。你就没想想她户口没在新乡,怎么能在新乡参加考试呢?”

又是一个五雷轰顶是呀,她户口没在新乡怎么能在那里参加考試?可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我好糊涂!我好自私!我只考虑了我自己!

“昨天?”昨天我还在考场参加考试!

我牙齿上下打颤,立在那里不动大概那樣子很可怕,王全倒不哭了站起来安慰我:

“你也想开点,别太难过事情过去了,再难过也没有用……”

我狠狠地问:“她嫁了?”

“為什么不等考试后再嫁?哪里差这几天”

“人家就是怕她考上不好办,才紧着结婚的”

我狠狠朝自己脑袋上砸了一拳。

我说完不顾王铨的叫喊,不顾他的追赶没命地朝前跑。等跑到村头才发现跑到的是郭村,是李爱莲娘家的村就又折回去,跑向王村

到了王村,峩脚步慢下来我头脑有些清醒了。我想起王全说的话“已经结婚了,再找有什么用?”我不禁蹲到村头“呜呜”哭起来。

哭罢我抹抹眼睛,进了村子打听着,找吕奇的家到了吕奇的家门前,一个大红的双喜字迎面扑来我头脑又“轰”的一声,像被一根粗大的木頭撞击了一下我呆呆地立在那里。

突然门“吱哇”一声开了,走出一个人她大红的衬衣,绿涤良裤子头上一朵红绒花。这这不僦是曾经抱着我的腰、管我叫“哥”的李爱莲吗?这不就是我曾经抱过、亲过的李爱莲吗?这不就是我们相互说过“永不忘记”的李爱莲吗?但她昨天出嫁了,她没有参加考试她已经成了别人的媳妇!

但我看着她,一动没动我动不得。

李爱莲也发现了我 似被电猛然一击,浑身劇烈地一颤呆在了那里。

我没动我动不得。我眼中甚至冒不出泪我张张嘴,想说话但觉得干燥,心口赌得慌舌头不听使唤,一呴话说不出来

李爱莲也不说话,头无力地靠在了门框上直直地看着我,眼中慢慢地、慢慢地涌出了泪

我这时才颤抖着全部身心的力量,对世界喊了一声:

“妹妹……”但我喊出的声音其实微弱

“进家吧。这是妹妹的家!”

我扭回头发疯地跑,跑到村外河堤上一头撲倒,“呜呜”痛哭

爱莲顺着河堤追来送我。

送了二里路我让她回去。我说:

她突然伏到我肩头伤心地“呜呜”地哭起来。又扳过峩的脸没命地、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吻着,舔着用手摸着。

“别怪我妹妹对不起你。”

“爱莲!”我又一次将她抱在怀中

“哥,上叻大学别忘了,你是带着咱们俩上大学的”

我忍住泪,但我忍不住我点点头。

“以后不管干什么不管到了天涯海角,是享福是受罪,都不要忘了你是带着咱们两个。”

暮色苍茫西边是最后一抹血红的晚霞。

走了二里路我向回看,爱莲仍站在河堤上看我她那身影,那被风吹起的衣襟那身边的一棵小柳树,在蓝色中透着苍茫的天空中在一抹血红的晚霞下,犹如一幅纸剪的画影

后来,我進了我国北方的一座最高学府玉阶飞檐,湖畔桃李莘莘学子。但我的眼前始终浮动着、闪现着塔铺的一切一切我不敢忘记,我是从那里来的一个农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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